科举（十）

折回去站在了萧行彻的身后。

萧行彻跪坐在案前，已然开始提笔写奏章。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搭在后背上。楚行舟抿了抿唇，跪坐下来给他擦拭头发。

萧行彻手中的笔一顿，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有什么事要问吗？”

楚行舟点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见，道：“我就问几个问题，不打扰师兄你的。”

“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问吧。”

“今晚……云倦楼里发生了什么？我在外面听见有人在喊。”

“从昌黎来的一个举人，名曰韩复生，突然从三楼摔下来死了。”

她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预谋吗？”

萧行彻顿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是。”

“那此前大理寺来了那么多人，又是因为什么？”

“亳州出了几名商贩，在白帝城与另一群商贩看不顺眼，最终杀了他们，大理寺奉命追捕这几个人。”

“那你——”

“那几个商贩和江湖中人勾结，我也是听了消息，去了云倦楼。不过等到了那里，才发现这不过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不能亲自捉捕这群人，所以就留在那里，为了提醒大理寺的人去城门抓捕他们。”

“说起来，来白帝城的路上，我在万重山下遇见了一群江湖人。后来又莫名其妙掉进了一座古墓里，我在那里还遇到了一个男子，很年轻，我瞧着他气度不凡，像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哦，对了，他的左眼下面有一颗泪痣。”

萧行彻手中的笔停了一瞬。“然后呢？”

“他告诉我，也许我遇见的这群江湖人，是谢沧的手下。”

“哦，谢沧。”

“师兄认识？”

“嗯。此次捉捕的这群商贩，也和谢沧有些牵连。”萧行彻神色淡淡，“近一年内，白帝城总是不太平，商贩作乱，勾结江湖，你以后在京城，万事需要小心。”

“……好。”

他复问道：“你说的那个古墓——是谁的？”

“我猜是千年之前梁国的亡国之君公子拾的，因为里面有君家的人俑，但是那人否认了我的想法，故而我亦不知道是什么谁的。”

萧行彻若有所思。

“从古墓出来之后，我被一人所救，他姓云名酬，字衍止，是西源村人。我在西源村待了一阵，后来他也要来白帝城，就顺便把我捎过来了。”

“云酬？”萧行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

“嗯。”

云酬先前在民间一直颇有名望，世人皆称他为云先生。皇帝多次想要招纳，他却不断婉拒。

如今怎么突然到白帝城来了？

“他人还挺好的，事事都照料的周全，不过也是个可怜之人，年幼遭受战火，才辗转来到西源村。”

他没有答话。

也许是不喜欢这个话题吧，她想。

楚行舟抿了抿唇：“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师兄你为何会在白帝城做官？”

他回过神。

“哈，说来话长。”他解释道，“三年前途中正好救了一个人，他自称是兰陵萧氏的后代，名为萧瀛，此番正是要投靠兰陵萧氏的，只不过体弱多病，还没捱到兰陵就已经病故了。我带着他的信物找到萧府时，没想到萧氏族人打算将错就错，将我伪装成萧瀛，代替他前往朝廷做官，说是为了拯救没落的萧氏。”

“可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师妹，你难道没有欺君么？”萧行彻莞尔，反问道。

她沉默着，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这条路，走了就是走了。让她回头，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之所以答应他们，只是各取所需。过不了几年，我就会离开这里的。”他低头，继续写着奏章，“如今四皇子六皇子尚未娶妻，兰陵萧氏希望自己家族里能出来一名王妃，若是运气好，指不定是未来的皇后。所以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给他们家族积攒名誉。”

“我在兰陵那里住过一阵子，他们府上倒是有一个女儿，在众多姊妹中不是很显眼，不过聪明谨慎，端正贤淑，不失教养，倒是王妃的最好人选。”

“只不过，成事在天，也不知他们有没有一番运气，能心想事成呢。”

说着说着，他便多说了几句。但身后逐渐没了动静。

萧行彻刚想回头，只听见楚行舟说道：“聪明谨慎，端正贤淑，不失教养。师兄记得可真是清楚。莫非师兄亦钟意于这样的女子？”

不待他回答，她闷闷地又来了一句：“我困了，就先睡了，师兄你也早点休息。”

他尚且反应过来：“我没见过她的面，只是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而已。”

可她已经起身离开了。

萧行彻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