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男装

丝织坊。

云姒华把小冬月接进家里，知道她是女的，也就等于没什么顾忌了。

云姒华跟薛二娘子配合，先把小冬月浑身衣服除去，全都擦洗干净了，然后上药包扎，就连她头发都用温水洗好，散在炭火边慢慢烘干。

只是小冬月平时穿男装，肤色微黑，下唇略厚，看起来是个少年。丝织坊没有合适的男装，因为四郎五郎还都太小。

家里倒是还剩粗布，但现在赶至粗布棉袄肯定来不及了。

云姒华扒拉扒拉单薄的家底，最终决定：先尊重小冬月的意愿，让她继续男装，给她穿上“亡夫”，呃，也就是薛至清的衣裳。

分家之后，长房从薛家祖宅带回的唯一一件成套的男装：雪白色绸袍，兽皮护腕，烟色黄铜革带，崭新的皂靴。

薛至清这套衣服，是这几个弟弟妹妹的留在世间的念想，云姒华因没见过薛至清，并无感情基础，所以也没拿出来仔细缅怀过。

但是。

现在全套衣服穿到小冬月身上，就跟麻袋里套了根竹竿似的夸张。

云姒华就觉得，应该早点拿出来看看，当年十七岁的薛至清身材高挑挺拔，肩膀的宽度跟胸膛的厚度，是小冬月绝对撑不起来的。

难免遗憾，如果现在薛至清还活着，他应该已经二十二了吧？

是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祖上读书做过官，家里有生意门面，本人还能文能武，在封建时代家里放这么个人，那薛蒙跟赵氏两个无赖，怎么可能霸占薛家的家财？

不不，云姒华立马打消了这个设想。

要真是薛至清还活着，她跟薛至清那可是典型的盲婚哑嫁包办婚姻，自己得不分青红皂白嫁过来，还得相夫教子照顾她一大家人，这要没感情基础，想想都是过不下去的节奏啊。

还是寡妇好，现在没人逼嫁，没人催婚，专心搞钱养家过好小日子，嘿嘿。

丝织坊夜幕幽深。

晚上亮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炭火盆里的碎炭暖融融的，火盆边常搁着两三块甘薯，冒着诱人的甜香味。

四郎五郎今天受到惊吓，睡得不安稳，两个娃娃紧紧抓住被角，眼角尚且残余泪痕。

二娘三娘刚陪云姒华折腾完照顾冬月的事，这会儿也睡着了。

唯有云姒华，依旧坐在床沿守着这躺得横七竖八满炕头的孩子，思绪在焦虑当中飘远：

她拿走了冯掌柜的定银，但天亮了，这一天就等于已经过去了。她那另外九匹锦还没开工，这该怎么办？

睡不着啊。

她睡不着靠墙，见小冬月手指动了，连忙一抬眉，果然瞧见冬月刘海底下一双亮晶晶的杏眼：“姊姊……”

云姒华笑：“醒啦？”

冬月坐起身，伤口被牵得有点痛，她嘶了声垂眸瞧见自己这身崭新却不合身的男装，面容赧然：“姊姊，我有伤，怕把姐夫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

“添那么多炭太破费，我真的不冷。”

“也没事，反正我们也是要休息的。”

小冬月客气的话，全都被云姒华逐一挡了回去，她也知道，云姒华这是真心待她好，再让下去那就是自己见外。小冬月就只好受了，她翻来覆去想场面话，脑子里存货确实不少，可真能表达她感受的，还是那声：“谢谢姐姐。”

“怎么会选择假扮成个男孩子？”云姒华心里有事，但不能冷落了冬月，漫不经心地问。

小冬月抽了抽鼻子：“没家了。”

“家呢？”

“前几年战事不太平，我爹跟我哥都被拉壮丁的逮走从军，家里的地是我跟娘在种，后来地里遭了灾，我娘带着我到处逃荒，女子的身份不方便，就把我打扮成个小男孩。”小冬月说这话时，眼前突然浮现出个温柔慈和的身影，是母亲的形象，“娘染了病没救过来，这世上就剩我自己，也就没恢复女儿身份。在外头飘零当乞丐。”

云姒华道：“难为你了。跟这么多乞儿相处那么久，也没被谁发现过端倪。”

小冬月半自嘲半得意：“我那是装惯了，现在让我像是个姑娘似的涂涂抹抹小碎步，我反而还不适应了呢。只是每月小日子那几天会尴尬些，月事布还得偷偷换洗。每回我打水洗内衣时，都得一步三回头往后面看，确定没谁跟着我才能行动。”

云姒华听她讲，忽然想起句诗：同行十二载，不知木兰是女郎。

“你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嗐，他们惊不惊是一回事，大伙儿关系不赖，我是男是女都无妨。”小冬月哀叹，“只是崇雅绸缎庄那边的活计，我今后估计没法干了。”

“为什么？”云姒华不解地看她，“那老冯掌柜人品不错，你帮他跑跑腿，挣口饭吃还是行的。”

“不是啊，云姐姐，他原来打算让我进绸缎庄当伙计，从此给我个正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