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她的眉眼是他未曾见过的苦寒冰川,绵延的尽头,是难以估量的危险。
如竹般挺立,应该是洒脱又坚韧的。
可他觉得,任辛坚韧,却不洒脱。
她太冷了,他没法见到她所谓的恣意与潇洒。
她将剑收回鞘中,快步过来上了马背,为他解开绳索时,还低声问了句,“疼吗?”
他答非所问:“你疼吗?”
他们没有火速回府,而是找了个避雨的山洞生起了火。它足够安全。
任辛为他烤了吃食,自己却没吃多少。
以及伤口的处理,也是她一点一点地为自己拂去沙石,怕他疼,还轻轻地吹了吹,“忍着点。”
药粉撒落,与红色的伤口相贴。
比方才被咬了还要疼上万分。
碎发落在她的额前,她为他处理着伤势,小心翼翼地。
他也是这时才发现,任辛很美。
是一株雪莲。
他有意想跟任辛靠近点,为她搬来柴火、给她用水壶接来雨水,再把那水烤热了递给她,“师父,你也要处理伤口。”
任辛皱眉,却还是接过了,“不用你管,你先睡一下,雨停了我再叫你。”末了,她又似不放心,补了一句,“不会丢下你的,放心睡吧。”
于是他去睡了。
在干草枯枝铺成的垫子上,他背对着任辛侧躺着。可他完全睡不着。
耳边,雨声渐弱。
任辛脱下外衣的声音在这处静中被无限的放大。
窸窣,引人遐想。
她从外袍上撕下了干净的一块布料,洗好后用火烤干,药洒在伤口上,很刺的痛,她轻轻地一声“嘶”,足以让他在黑暗中面红耳赤。
一直到任辛穿好了衣物,他僵直的背脊才缓和了些。
现在又是雨夜,换做是任辛背对着他。
他确认了,这或许是短暂的悸动。
他可以用泪水留住任辛,也可以用怀抱去温暖她,他们是师徒,也是他一时兴起的单相思。
他动作很小地撑起半个身子,将脸凑到任辛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啄,又迅速地躺了回去。
幸好雨没停,不然他的心跳一定也会像那夜的穿衣声一般,被无限地放大。
———
“大人,小公子最近长进不错。”
她才从宫中出来,骑马路过演武场,便被琉璃的一句话吸引,目光落在了演武场上挥剑自如的孩童身上。
好像还长高了?她蹙颦沉思。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鹫儿变得寡言,养成了更为孤僻的性子。可待自己却不是这般,他懂礼知教,举止间儒雅,越发有皇室贵族的风范,以前那只会遭人欺负的孩童摇身一变,也有了还手的底气。
她想着,决心明日若是得闲了就带他入宫见见皇后。
任辛收回目光,兀自地挥了挥马鞭,头也不回地往马厩骑去。
翌日,她回来得早,便索性决定先去他的房里看一眼。
正午阳光刺眼,任辛站在屋外,叩响了门。
“鹫儿。”
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罕见的欢乐笑颜。
“师父。”他的双眸亮晶晶。
有个动物,好像是唤做犬,平日里温顺、爱对对它好的贵人摇尾巴,可爱娇憨,一双眼睛又亮又闪。当它被欺负了,或是对它好的贵人遇难了,它便会找回原始的兽性,令人在心理上生出由衷的畏惧。
他现在真的很像一只小狗。
再细一看,才发觉他早已收拾好,华服加身,雍容富贵。马尾束在脑后,月白发带与蓝空一色,他笑,眼眸深邃、剑眉明朗,意气风发。
“师父,我都准备好了!我们今日要去哪里玩?”
任辛眨眨眼,好像她是忘了告诉他今日要去的地方是皇宫来着。
所以他这幅神情,是因为可以出去玩吗?
不成器。
好吧,也没有不成器。
她没必要对他如此苛责,“我们今日要去皇宫,玩的事情后边再说吧。”
他的眸光果然暗淡了。如被风吹而灭的烛火。
“不准不高兴。”她说得严厉。
“不然下次我带都不带你出去。”
他就像一只小狗,耸拉的耳朵又直直地竖了起来,露出了僵硬的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