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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化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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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一举一动仿佛对应着一个影子,可我想半天没想起来。

对于孩子间的戏言她并未放在心上,轻轻将盼儿搂入怀中,头靠在她的肩膀,随口说着,“许大夫说我怀的是死胎,景哥去求了几副药,想将他流掉。可他们不懂,我却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存在的!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他是我的命啊…”

女孩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又抬手将妇人推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缓缓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指向她隆起的腹部,喃喃说道:“娘子你看,弟弟在跟我笑呢。”

手指触碰时的胎动惊得妇人愣在当场,

女孩的话对她来说或许是根救命的稻草,而这根稻草在来寻盼儿的邻居婶娘口中得到证实的时候变得坚不可摧。

我能在她眼里看到震惊夹带着的欢喜,能看到她看向女孩的感激,能看到她抚摸着肚子的欣慰。能看到…她身上散发的死气。

如同将要凋零的花,颓败的支撑着最后的花期。

如果妇人怀中的孩子是叶归,那么一切都太过于巧合。即将死亡的孕妇与失去“鉴胎”能力的赵盼儿,无一不是背负着一种使命。或者可以说?她们都是为了叶归而活着?

这种背负他人命运的安排在佛家来说只是一种因果。因我无从了解,但这果依旧让我心生怜悯。从而再度看向赵盼儿时多了几分同情。

我本以为赵木匠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虽然私欲过重,却不曾泯灭人性。这些可以在他毁了盼儿眼睛后未落的泪珠,与微微颤抖的手上寻到一丝踪迹。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将我的想法彻底推翻。

赵盼儿二八年华之际,家里祖母为她定过几门亲事,因她眼睛的残缺,相的都是带有残缺的男子。可次次临文定时都被赵木匠一口否决,言说怕她嫁去受苦。

就是这样胡诌的话对旁人来说不可信。可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父亲的关心对赵盼儿来说极其珍贵,于是满心欢喜的听从父亲的安排。

这样一拖就是三年。

那日她从河边洗完衣裳回来,看到父亲面露喜色。她不知原由,也不愿多问,只低声乖巧的唤了一句“阿爹”便回了里屋。

母亲自那次生产之后落下病根,卧床不起。弟弟年幼调皮,时常与人发生争执,伤痛不断。祖母年纪大了,偶尔帮人绣些花样都累得泪水直流。家里开支全部压在父亲身上。

盼儿于心不忍,只能在村上帮人做些粗活,别看她身材瘦小,担水砍柴之类的比男子毫不逊色,挣点散碎银子补贴家用。

她同往常一样回屋,倒了杯水给母亲,却见她眼睛通红,显然刚刚哭过。父母的争执时有发生,早已司空见惯。她并未多言。只是觉得母亲比昨日显得更苍老了些,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子重新镌刻一遍又深了一点。

母亲皱着眉,看向她的眼里充满了怜爱和无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别扭地别过脸,叹了口气。

上一次见母亲这种神情还是在很多年前,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父亲将幼小的她逼到墙角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虚弱地坐在床上,眼神复杂的看着,却没有说出半个字,任由那一把石灰灼伤她的眼睛。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此后多年,午夜梦回之际,所有的委屈与怨气全都湮没在这种无声的静默里,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控诉,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阿娘。”

母亲没有答应,只挥了挥手。

她将水放下,出了房门。父亲忙碌地捶打着别人定制的桌椅,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临近傍晚,太阳西斜。祖母出去送绣品还没回来,弟弟也不见踪影。她来到厨房,案板上放了一大坨肉。

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平常家里也吃过肉,但份量实在太少,弟弟总说不够吃。如今这么大一块,怕是可以赶上一家人一个月的银子了吧。

“盼儿。”父亲从外面笑意盈盈的走来,语气难得的轻快。

“阿爹,这肉…”她本想问问肉的来历,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平日里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便是知道什么又如何,若是需要,父亲自会告知。

“将这肉都炒了,今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晚饭。”父亲说完便转身离开。

许是今日菜式丰富,天还未黑,弟弟便像闻着味儿一般早早回来等着吃饭。

盼儿和祖母用锅里的油渣炒出最后一碗青菜端出来时,弟弟和父亲倒是难得的还未动筷。

“这么慢。”弟弟不满的抱怨,眼睛死死地盯着碗里肥的流油的猪肉,迫不及待地伸手捏了一块放到嘴里,母亲作势打了一下他的手,他嘟囔了两句,听不清说的什么,往旁边挪了挪。

盼儿为父亲斟了酒,给祖母和母亲添了粥,才捧着碗坐下。

父亲很高兴,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她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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