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杀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酒馆老板一直知道阿筠娘在做的事,他觉得自己亏欠了自己娘子一辈子,所以他虽不赞同,却并未阻止。
他一直知道自己娘子已经疯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这半年他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他既心痛女儿,又心疼娘子,又愧对乡邻,活的实在是窝囊。
此刻他终于能骂出心中的委屈,大声痛骂这该死的世道,这欺人的世道。
两人痛痛快快地大骂了一顿后,老媪取下了胸前挂的银链子。链子下面是个小银瓶,她从里面拿出两粒药丸,喂了阿筠爹一颗后,自己也吞了一颗。
众人知道,这是剧毒,却并没有人去拦她。杀了这么人,甚至还害到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他们是活不成了。
阿涂心里不忍见老媪走上绝路,理智又告诉她,这样解脱也好。她闭上了眼,半晌又重新睁开,靠近老媪耳边说道“我是三苗大巫阿涂,那个人我会帮你找到,然后我来替你杀。”
老媪眼睛亮了下,嘴角溢出了血,还是笑着拉着阿涂的手谢道“谢谢姑娘,要是早一点儿遇到姑娘就好了,阿筠,一定会很高兴认识姑娘。”
说完话,侧脸看了看早已没了气息的阿筠爹,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筠啊,爹娘来陪你了。”
回客栈的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是又悲痛又憋闷。
这场悲剧说到底该怪谁呢?
老媪夫妇是很可恨,他们让那么多无辜之人痛苦惨死,让无数人家支离破碎,可是失去了女儿的他们也同样可怜。
那些长舌百姓也以为自己只是闲言几句,并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是言语如刀,最终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失去了生命。
或许更应该恨的是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施暴之人,一切罪恶的根源。如果让我抓到他,一定......所有人都在心里想起了老媪的蛊。
原来恨极了,人是会变得残忍的。
白泽和阿涂走在最后面,大大的兜帽遮住了阿涂的半张脸。
看着她,白泽终是不忍心,伸手将人直接揽入了怀里,靠着温暖的胸膛,阿涂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汹涌的泪水浸湿了白泽的胸前的衣襟,连他心里也似乎被染的湿漉漉的......
白泽一行人在益州停留的并不痛快,等事情了结了,众人都想着早早离开。
为了不打扰百姓,白泽下令在清晨出发,所以无影早早就起来准备好了马车。
“主子,四处都没看到阿涂姑娘。”
“她之前有说去哪儿了么?”
“没有。要不然我出去找找?”
无影正要往外走,就看到阿涂从外面走了进来。
白泽看到阿涂,赶忙迎了上来,笑问“难得你这么早起来,去干吗去了?”
见是白泽,阿涂宽袍中的手往里缩了缩,遮住了她手上握着的一个小银瓶。
“今日狗蛋儿娘上山入了道观,我去送了她一程。也顺便,拜祭了下老媪。”提到老媪,阿涂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白泽见状,温声劝道“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想了。”
阿涂点点头“嗯,咱们走吧。”
走到城门口时,马车又停下了,阿涂探出头,看到郡守李修早已经带着全城的百姓在此等候,他们是来送别的。
长长的街道一眼望去,尽是百姓。看到白泽他们出现,所有人都自发地跪在了街道两旁。
郡守李修站在城门口,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
李修对着白泽躬身长揖,自责道“二公子,此次劫难皆是我管理疏漏之过,让百姓受此灾祸,是我之过,请您责罚。”
白泽伸手扶起他的胳膊,并未责难反而劝慰道“此是人祸,非你之过,硬要说,也是人心之祸。况且老郡守苦守边郡几十载,功过本就不是一时一事能说得清的。老郡守勿过度自责,以后如何对待百姓,让益州恢复生机才是正事。”
白泽又叮嘱了几句政务之事后,才挥别百姓,下令启程。
阿涂坐在车上,掀开车帘回头望去,他们已经走出去了很远,百姓都还在跪拜着。
很多年之后,益州的百姓也都还记得一个戴着宽大兜帽的美貌女郎和他们的二公子路过益州之时解救了一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