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伤痕
撞上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兄弟死了,只有周继明一个人活着回来。”
萧睿用小巧精致的咖啡勺慢慢搅拌黑咖:“虽然捡回一条命,不过周继明也受了不轻的伤,从公安转到检察院,自此开始平步青云。他这人也有意思,放着自己老婆孩子不管,倒是对兄弟的遗孀照看得很,照顾着照顾着,就从‘外人’照顾成了‘内人’……”
薛兰泽猛地浮起一个猜测:“你是说……”
“没错,周继明现任妻子就是他兄弟的遗孀,”萧睿对她挤挤眼,轻佻又恶毒,“至于那个姓周的小女警,据说是他兄弟的遗腹子,不过真相是什么……切,谁知道呢?”
薛兰泽不喜欢萧睿谈及陆临渊家人的态度,但她也知道,这些富家子弟平时闲得没事干,除了酒池肉林就是作奸犯科,久而久之,看谁都戴着“男盗女娼”的滤镜。
“周继明原配过世,另娶妻子也是正常,”她揉着眉心,“你凭什么说他们俩早有私情?”
萧睿似乎一早猜到她会这么说,无声地笑了下。
“知道陆临渊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他悠悠道,“周继明对外的说辞是陆悦芬割腕自杀,而他当晚临时有事,没能赶回家,以至于错过抢救时机。”
“有事是真有事,却未必是加班……据我所知,他那位好兄弟的遗孀生产日期跟陆悦芬的死亡日期是同一天,而她生产时,周继明就在手术室外陪着。”
“也就是说,周继明是为了他好兄弟遗孀母女,放任自己的原配妻子走了绝路……要说他和这女人之间没什么,你信吗?”
薛兰泽顿时愣住了。
霎时间,陆临渊和周心洁相处时的微妙氛围,面对周继明的冷漠与拒人于千里之外,周身萦绕的疏离和格格不入……种种蛛丝马迹仿佛破碎的拼图,被萧睿的三言两语串在了一起。
薛兰泽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被她和骆靖救下的少年,在被问及家在哪时,虽然伤痕累累,却倔强的挺直背脊,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家!”
难以形容的痛楚呼啸着淹没胸口,有那么一瞬间,薛兰泽恨不能立刻赶到陆临渊身边,给他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然后告诉他:别怕,我一直在。
我一直……在你身边。
***
薛大律师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陆临渊正在她的住宅楼下徘徊。两个小时前,曾经的刑侦支队长告别了丁博君,破天荒的叫了辆出租车,直奔住了大半年的小区而来。那一刻,他就跟魔怔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见薛兰泽……一定要把话问清楚!
直到站在楼下,仰头发现那扇熟悉的窗户里没有亮灯,陆临渊汹涌呼啸的心血才被夜风一点一点抹平。
他低头深吸一口气,与此同时,丁博君的话逐字逐句地回响在耳畔——
“……我不知道兰泽为什么跟萧家人走得这么近,但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太可能会为了单纯的名和利委屈自己。”
餐厅包间里,丁博君点了根烟,只吸了一口就撂在一边,烟头红光闪烁,映照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兰泽刚来律所那会儿,跟你现在差不多:简单,纯粹,嫉恶如仇,善恶分明……有一回,我接了个案子,当事人是个涉嫌多次□□的流量明星,她听说了,居然冲到我办公室里,梗着脖子质问我为什么替人渣辩护。”
陆临渊不知道自己一个卧底多年的干警到底是从哪看出“单纯”的,但是这段过往薛兰泽从未向他人提起过,陆临渊听得很专心。
“后来,兰泽逐渐接受了刑辩律师疑罪从无的理念,待人接物也越来越圆滑,有时甚至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接一些原本嗤之以鼻的案子,”丁博君掸了掸烟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棵树苗,明明是你亲手栽下去的,你盼着她生根发芽、蔚然参天,可也是你亲手压弯了她的脊梁。”
陆临渊忍不住争辩道:“兰泽不会为了任何人违背原则和信仰,她有她的坚持。”
丁博君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这位前警官先生会这么说。
“当然,那丫头看着圆滑,其实倔强得很,你或许可以让她弯下腰板,去迎合一些她不那么想迎合的人和事,但你永远不可能让她心里的那根柱子屈服,”丁博君说,“我只是有些奇怪……以她的年纪,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已经很了不得,就算停下来喘口气也没什么。但她总是绷得很紧,片刻不肯耽误,就好像……好像有人拿鞭子驱赶她似的。”
陆临渊原本没当回事,但丁博君的描述让他想起自己——当陆临渊为十六年前的旧案劳碌奔走、马不停歇,乃至冒着生命危险接下卧底毒窝的任务时,也是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驱赶着。
刹那间,陆临渊想起了萦绕心头多日的疑问,忍不住试探道:“您知道兰泽是哪里人吗?”
丁博君有些莫名其妙:“哪里人?那丫头不是福利院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