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笑,而是认真在说。她真的希望叶殊英能这样做。叶殊英心里不禁不舒服起来,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变了调。“殿下还是莫要为难我,这种事我也得请示楚王殿下,如今我也是做不得主的。”
“果然恭谨。楚王得了你这等肱骨之臣,实乃天幸!”郦阳公主嘲道。
叶殊英这几日被她屡次冷嘲,心中也冒起火来,满心只想给她个教训,不假思索便上前拧住了她的肩膀,冷笑道,“你倒是郦国的好公主,我也没看见你开仓济民,安抚人户。”
他感觉到女子纤细的手腕在他手下极力挣脱,却始终挣不出去。正忙着压制,只听见公主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若非你阵前叛反,郦都又怎么会遭到围困?究其根本,还是贼人狼子野心。”
“是吗?郦阳殿下。”叶殊英松开了双手,他此刻脸色反而平静下来。郦阳公主不知其意,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他在郦阳公主面前,从来都是伏低做小,从没露出过半点怒色,因此她也不会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是啊,她怎么会知道?这世上,谁又敢在天子的妹妹,战功赫赫的郦阳长公主面前发怒?
可是,她此刻已经不是公主了。叶殊英跟着她习惯了,竟然忘却了这一点,实在不应该。
他想到那些躺在屋中的兵士们,如果这女子不死守郦都,知情识趣,学着早早归降。或许郦都城下不会多出许多枯骨,他麾下的许多军士,也能得还故乡,回去见一见他们的母亲妻子,不至于孤零零倒在异乡,若干年后,坟土俱平,月光冷照着青松翠柏,清明时节,竟无一杯残酒相奠。
如此算来,似乎他以往人生中的耻辱,皆是与她有关。
老父无故入狱,是她的父亲下的旨意。第一次四处求人,甚至在长街上屈膝下跪,也正是因此。投楚后,他的第一次败仗,是于杏花关与郦阳公主交手,军阵为她所率领的精骑冲溃。第二次,也是他的最后一次败仗,是在烟南浦与郦阳公主水战,损失了数百艘船只,以至于不得不命令后方新造战船。郦都久攻不克,也是因为郦阳公主亲上城楼,死守阵地。
说起来,攻城时,他看见郦阳公主出现在城头之后,还不惜冒险行到城墙之下,远远朝着城上射了一箭。可惜,那一箭未曾射中。
他脑中又回想起白日间,那几个军士对绑在树上的少年的行径。一时间,昨夜副将对他说过的话又响在耳边,她只是个俘虏,没必要为她多费心思。是啊,她已经成了俘虏,生死都只在他掌握之间。原本那绑在树上的少年人的命运,也该是她的命运。他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不得痛快?
帐帘撕到尾端,一声清脆之后,终于彻底从中间断为两截。叶殊英犹然不解恨,手上用力,直到帐帘彻底碎为数片,再也拼不起来。他才转过头,对上了公主既惊且怒的眼神,不知怎么想的,他忽然做出了自己事后也难以置信,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抛下乱堆在床上的被褥,向前倾身,展开双臂,牢牢地抱住了她。
他应该松开她的,于情于理,他都该松开她。于公,郦阳公主曾教过他兵法,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分。于私,郦阳公主毕竟不是她那愚蠢的父兄,她虽然瞧不起他,但确实从未亏负过他。
但,如若此刻松开了她,他还能抓住些什么呢?崇古元年,她的父亲驾崩。他也失去了最大的仇人。破城之时,她的哥哥在宫中自焚。他下一个要报复的人也已经在火中与郦朝的宫阙一同化做了灰烬。
在世上,他已经没有仇人了。郦朝已经灭亡,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已然实现。他再也无仇可报,无处容身了。
他抓紧了眼前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郦阳公主会推开他的。他心里想,她很快就会推开他,然后在此后的数十年里嘲笑他此刻的失态,嘲笑他此时此刻的软弱,嘲笑他本应该抓住,却最终什么也没能抓住的结局。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半点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床头,任由他紧紧地抱着她,眼中落下的泪水一颗颗打湿了她的肩头。
后半夜的时候,远远守在桐馆外的军士听见馆中争吵一样的声音,只是离得远,听不分明。只听见两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郦阳公主声音含怒,极为激愤。叶将军也毫不相让,起先的声音还是低低的,轻轻的,唤着郦阳殿下,到了后半夜,窗中的声音就大起来,远远听见他们闹了好大一场,叶将军气急之下,竟直呼了公主名讳:萧昭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