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魏门关高耸的城楼之上，风卷起换了字样的旌旗。说来也颇为好笑，此时距离郦高祖下令筑起此关时，也不过将将二十年。关城犹在，城头的旗帜却已经换了一回。

楚文交手按宝剑，眼望着城楼前长长的驿路，此时驿路之上早已不复昔日车马往来的热闹景象，四外冷清清的，显得魏门关下颇为空旷。但，也只是一时清静，待郦阳公主攻来，此关之下，恐怕又要尸积成山，血涂于野了。

他正凭楼眺望，忧心忡忡，却不知后来大楚立国之后，也在此关之下与北戎战过几场，也不知多少人的血流干在城墙下。只有城墙缝中的细草，依旧年年春生秋死。战事之惨酷，竟使城中传唱起人不如草的民谣。当时城中往来人，常常能看见城中的小儿在路边拍手唱道，“魏人何所似，一似道旁草。蓬草秋天死，血干不到冬。”

这几句谣谚中所说的血干不到冬，也是因为大楚与北戎交战多在秋日之故。这是日后故事，楚文交此时也不得而知，他在城楼上望了一回，便往城楼下走去。但就在他刚刚迈下第一级台阶时，城上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楚文交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地往墙边靠了一步。他刚刚站稳，只听见喀喇一声，回过头看时，只见城头那杆写着魏门字样的大旗被风吹折，魏门两字低垂下来，倒挂在城头之上。

他心中一惊，不敢细想，匆匆跑下了城楼，一路乘马到了城中央将军府内，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走进厅堂时，只看见墙上早挂起了地图，副将幕僚，以及他数月以来拔擢的几个“人才”正分列于两侧，正窃窃说着什么，看见楚文交进来，又噤了声。楚文交疑心这些人要抛下他去投奔公主，甚至，有些人会想割下他的头颅当投名状。

他怀着疑心坐到了主位，摊开一张西境地图，指着地图说道，“诸位，不久前我刚刚收到消息，郦阳公主已经到了朔月关，正欲引军西行。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依我之见，不如固守魏门关。关中粮食足可支持数月。敌军远来，必乏粮草。城池久围不下，粮草一尽，则敌军不战而退。”

“不可。”一人起立反驳道，“敌军势大，我等恐怕不能坚守，不如领军投入北戎，不失封侯之位。”

“魏门军士，皆是魏门本地人。如若强逼他们离乡去北，恐怕军心生变啊。”

“走又不能走，守又不能守。你要如何？”

“别吵了！”

楚文交听得头痛，举起剑鞘，在桌上猛击了一下，顿时屋中安静了下来。

“既然走也不能，守也不能，那就战。”

楚文交右手食指点在地图上，缓缓从朔月关滑到了魏门关，最终停在了一处山口上。

“此处是魏门之屏障，易守难攻。郦军此来，必定要经过此处，我等正好据守于此，以拒强敌。如若他们绕路，也得多花上数日才能到魏门关下，届时我们早已收到消息，及时回援，也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楚文交站起身来，说道，“我意已决，全军起寨拔营，三日内到达殷山口，坚守此地。传令全军，只可前进，不可后退！违令者斩！”

风忽喇喇卷着军旗，月光照在关外长草之上，此时正是露变为霜的时节，草叶上的露水慢慢地也要凝结了。只可惜正在露水渐白的时候，小路边忽然扬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把叶上的白露震落了满地。

马上人正是郦军的斥候，只见他一路疾驰到军营门口，翻身下马，对过口号，看了令牌，才快步走进了层层营帐之中。

“已得了消息，楚文交率全军开赴殷山口。”在斥候退下后，郦阳公主举起一根木棍，朝着地图上点了点。

“殷山口是魏门关前的要道，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楚文交扼守此处，我们想打上去就难了。”

“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郦阳公主笑向那人问道。

“殿下，我们不如绕过殷山口，直击其后方。避坚攻瑕，避实击虚，此兵家常道也。”

“不可，我等大军既动，贼人闻知，必定回援。依我之见，我们不如昼夜急行，直趋殷山口，趁贼立足未稳而击之。”

“昼夜行军，人马俱疲。贼军却是以逸待劳，如何能胜？”

“殿下，我等原不必如此。我军数量倍于敌军，又何必行险？”

帐中争执不下，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郦阳公主，用眼神询问公主殿下的意见。

郦阳公主却偏转头，望向侧首座上的林见心，轻声问道，“林先生，不知您有何良策？”

林见心摇头道，“殿下实在高看我了，我并无良策。”

郦阳公主微微低下头，姿态更为恭敬，说道，“在我帐中，先生无需如此谨慎。我知先生高才，心中早有成算，还请先生为我一言。”

林见心揪了揪胡子梢，叹气道，“殿下这可为难我了。我此次实无良策。但，依我之见，方才帐中所说的几条计策，在此时此地看来，皆稍有不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