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胡先生那双耳朵灵着呢,他可说了,要是让他听出来你又在人堆里滥竽充数,钱可是要退的。”
云夕岚扬脸和徒弟对视:“唷嗬,北遥人也学会成语了,还滥竽充数。”
祁劫生嘿嘿一笑:“什么北遥人,我是祁连山冷龙岭龙头镇的山民,小时候家里大人跑马帮时遇难身亡,多亏师父收留,把我养这么大。”
云夕岚也笑了,一蹲身坐在了歪脖树下的木椅上,祁劫生回屋拿了本书边有些微卷的旧书来,放在他亲手砍树锯木头打的一张木桌上,又给师父泡了一杯春天时摘山花晒的野菊花茶:“我看呐你还是再把经文好好地背一背,时候还早,我陪你一起看书。”
与师父相对坐在木桌另一边的椅子里,祁劫生从怀里取出整天随身带着的更旧的一本书,喝口茶,极为认真地看起来。这本书的书皮已经被他翻掉了,重新又糊上的,书名没有写在封面上,只在扉页上有三个绢秀小字:玉琅经。
云夕岚一手端着粗瓷茶杯,一手捧着本儒释道三教混夹,还兼备了很多当地民间传说和本土野教和无端臆想的无名经书,冷龙岭这一带民间办白事的时候,都流行念诵这种经文。看不了两页,云夕岚的注意力全部被始终埋头看书的小徒弟吸引了去。这孩子在看《玉琅经》的时候总是专注地可怕,他象是用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样,逼迫自己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书里那些他并不能十分理解的文字上,幻想着能够练成书里记录的绝世武功。
认认真真看完一篇,祁劫生抬起头看见师父盯着他,心思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两只眼睛有些直愣愣的。他笑叹一声,抬手在师父面前挥一挥,看样子接下来这几天的法事上,师父还得是滥竽充数的那一个。
既然是去参加法事,当然得有相应的行头。不用说,还是用从河里捞回来的驮包里的蓝布,师徒俩一人做了一身象模象样的道袍,帽子长袍腰带鞋子一应俱全,手里的拂尘也是用正儿巴经的马尾巴做的,不是用牦牛尾巴凑的数。
第二天三更天刚过没一会儿,木屋的烟囱里就冒出了炊烟,吃饱喝足的师徒俩正装出门,借着月光在冷龙岭的山道上赶路。山匪的秃毛马牙槽快磨平了,云夕岚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握着徒弟塞来的经书,据说临阵磨个枪不快也能光,到法事上说不定能多背出来几句经文。
祁劫生脚头快,牵着马快步在前面走,一路匆匆赶到龙头镇,和望眼欲穿的胡先生一行人会合在办法事的主家门口。
胡先生是冷龙岭一带有名的白事操办人,只要是办白事用得上的人,从算命先生到做棺材的木匠,从烧白宴的厨子到哭丧的孝子贤妇,从挖坟的力工到念经的道士,他都能给你张罗来。
祁劫生带着师父站进高矮胖瘦不一、穿着各种颜色道袍的诵经队伍里,又混了一顿主家的早饭后,坐在指定的位置开始敲锣打罄地念起经来。
除了砍柴打猎,这是师徒俩最大的进项之一。在最开始的诚惶诚恐之后,龙头镇的镇民对能打退百十名山匪的师徒俩渐渐熟悉,渐渐相处得如同多年老友一般。冷龙岭一带的山民们对红白事、尤其是白事十分重视,家里有人往生了总要大操大办一番。白事一多,会念经的假道士就不够用了,有一天祁劫生到镇上卖柴,被丰子龙介绍给了胡先生,说这位祁家小兄弟识文断字,于是立刻被胡先生收入麾下,塞给一本经书就说定了下一场法事,当然给了很有吸引力的酬劳。
坐在那儿摇头晃脑瞎背一气就能挣到钱的好事,云夕岚怎么会放过。只是她实在懒,一本经书背了两年没能背全,好在镇民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这方面不太计较,就算明知道她在念经队伍里只动嘴皮不发声也从不揭穿。师徒俩,尤其是越长越高大帅气的祁劫生,成了假道士堆里的人样子,每回都坐在最前排,昂首挺胸声音洪亮地念经,只想把师父的那份也一并念出来。
今天办白事的这家蓝姓地主的女儿,就是两年多以前被山匪绑走又被云夕岚救回来的那两个,见到恩人,蓝家大娘子带着女儿们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奉茶奉水。刚开始念经不久,师徒俩就看见丰子龙带着几个人扛来了两头刚猎到的山猪,他咧开一张胡子拉茬的大嘴冲着师徒俩一笑,沾着山猪血的大手接过主家付的卖猪钱,笑哈哈地揣进了褡裢里。
今天是白事第一天,胡先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没功夫来监督假道士们是不是在念真经,反正只要有一堆人跟那儿嗡嗡嗡就行了。主家出手太大方了,一天三顿饭顿顿有酒有肉,假道士们因为口干舌燥,还特别准备了解渴的醪糟。丰子龙送了一趟山猪,又送来了几只刚宰好的羊。做完生意自然要留下来吃饭,他亲自拎着几根刚卤好的羊蹄坐到了祁劫生身边,把羊蹄递给了云夕岚。
云夕岚看着瘦得象是一阵风能吹出去二里地,饭量却是不小,她道了声谢接过羊蹄,先捡着软嫩的地方撕了两大片塞进徒弟嘴里,然后开心地大啃起来。祁劫生嘴里嚼着羊肉,眼神在师父的小脸上停了很久,再转到丰子龙笑得慈眉善目的一张虬髯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