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悔
“老人家,初春乍寒。您穿的单薄,可否起来说话。”
沈清缓缓睁开眼,语气不善:“你们夫妇两个一个说软话,一个说狠话,倒是般配。只是老夫和你这小女子,无话可谈的。”
答案不出伶舟所料,从容不迫道:“我还没说话,怎知无话可谈。”
“呵。”
“太子殿下师从——李萧然。”
此话一出,沈清慌忙佝偻着背起身,目光凌厉:“李萧然?”遂盯着沈苑,不可置信:“她说的是与不是。”
沈苑置若罔闻,平声道:“称陛下。”
本是血亲,宛若仇敌。
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伶舟见状,迎着沈清冷冽的目光:“千真万确。李尚书是陛下千挑万选,最终敲定的太子太傅。至于李尚书平生为人做官是何姿态,这些您比我了解。”
史料记载,李萧然年少连中三元,如此成绩大晋开国不过三人。四十岁便官拜吏部尚书,门生遍布天下。
“一开始,李尚书其实并不愿意当这个太子太傅。正德二年,李尚书之妻赵氏,身体抱恙,陛下听闻江南有位名医。命人快马加鞭,连夜请来。正德二年,入秋。秋猎之时,一匹烈马直冲围栏,太子将李尚书年幼的孙女护在身下,自己险些遭遇不测,那时候太子方才十二岁。几次三番,李尚书被陛下及太子的诚心打动,终是松口。”
沈清正面对这伶舟,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生出些许钦佩。
“确实有些是小瞧你了。”
“太平盛世,百姓可以农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务其业,学读其书。”伶舟说着,轻轻覆上了一旁布满老茧的手。
踽踽独行,无人相依。
白骨成沙,无人可靠。
“同理,谁都希望一个青春干净的人。”伶舟凝视着声旁的人,沈苑似乎有些不敢与其对视:"可偏偏我们生逢乱世,人若不变,死路一条。您生在洛阳,安享太平。没有看过骊麓山上尸横遍野,骨枯黄土。你的道不该沾染上他们的血。”
沈清一时难以找到驳斥她的言论,撇了眼旁边的沈苑:“你身旁的丫头,倒是机灵。“转身望着白玉观音,呢喃道:”不过,有些晚了。臣愧对先帝,愧对沈家,愧对骊麓山十万将士。”
文人墨客,最难将息。
血溅观音,白玉像碎。
一双常年握刀的手覆在伶舟面前,沈苑回头这番景象,何其骇人。
“来人。”
“先等等,他穿的........“
“我知道,君子死而冠不免。”
伶舟渐渐平息下来,语气中仍带有一丝恐惧:“我........可以了。”
“真的?"沈苑抬起的手缓缓放下,语气担忧:“回宫还是得找个太医瞧瞧。”
“真的没事。”伶舟抬眸,想瞧一眼那人,沈苑直直挡在面前,不肯挪动半分:“就一眼”
“不行。”
“那他闭眼了吗?”
“闭了。而且解脱了。”
两人小厮见状,眼珠子都得掉下来:“陛下,这.......”
“对外宣称,沈清身体抱恙,乃是思念先皇所致。上元节,触景生情,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另外通知礼部,正衣冠,择谥号,待上元节过,择日下葬。”
“是,小人遵旨。”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两个小厮一跟随在身后,直至马车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陛下,这么些年来,头一次带个姑娘过来。”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硬生生逼死生父,这姑娘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只是倒霉了咱俩,明日一大早带得去套车进宫去。”
“知足吧,父子不睦多年,礼部可有的忙活了。”
两人坐在绒毯之上,偶尔有小孩的嬉闹声传来。
沈苑仍是不大放心,轻声道:“真的不需要找太医瞧瞧?”
“也不可能全然无事。”伶舟对着沈苑,淡淡一笑:但是现下已经好多了,陛下放心。”
沈苑从怀中拿出一只埙,缓慢吹奏起来。
伶舟听着曲调,想起了《郑风.山有扶苏》里面的句子。
“陛下还会吹埙?”
“嗯。但是很多年没吹过了。”
“很好听,让人身临其境。山有扶苏,隰有荷花。不见子都,仍见其狂。”
许是今夜累了,伶舟靠着木窗,泛起困意。
沈苑将人揽着怀中,握着肩膀的手稍稍用了两分力。
伶舟任由他抱着,半晌:”陛下,我........"
“别怕,你还会再见到我的。”
“可你.........”
沈苑扯出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