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
楚萸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拍了拍秀荷的肩膀,叮嘱她一定好好在家呆着,千万别乱了阵脚,要稳好大后方。
外面,田青已经沉默地备好了马车,等车子吱嘎吱嘎驶出很远,楚萸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家里只有一套车马,早上被郑冀牵走了,那这套是哪来的呢?
这个田青,该不会是哆啦A梦转世吧?她坐在窄小摇晃的黑篷车里,不无幽默地想。
同时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心大,马上就要见到赢姓宗室中的大佬了,竟还有心情想这些。
她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把两只手抄进宽大的袖笼里。
古代西北的秋天,怎么比现代东北还冷?她有点眼馋上午那个凶巴巴帅哥肩上的黑狐裘了,那东西看上去挺保暖,她也好想要一件啊。
算了,肚子都吃不饱,还要什么自行车,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仔细拢好衣服,双腿规规矩矩并靠在一起,试图用这种方式凝聚热量。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袖口和裙底不再飕飕漏风了。
车子行驶了很久,仍然没有减速的迹象,她忍不住探出头,问田青还有多久。
“快了,公主。”田青回答道,并没有刻意提速。
外面早已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酝酿着暴雨的气息,楚萸心有惴惴,便和田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他是个很好的聊天伙伴,严格遵循着一问一答的标准格式,你不问,他就不吭声,完全无需感到尴尬。他的这种做派,莫名起了一种安抚作用,让楚萸随着目的地临近而越发不安的心境,稍稍得到缓解。
交谈中她得知,渭阳君的宅邸在正阳坊,紧挨着咸阳宫东门,许多宗室重臣都居住于此,一则方便上朝,二则能及时响应秦王急招,因此也被称作“王城大街”。
一听到这儿,楚萸蓦地又慌张起来,她扒着窗口向外看,深沉如墨的夜色中,隐隐约约能辨出一抹高大巍峨的影子,宛如饕餮巨兽般,盘踞在视线的东北角。
恢弘壮阔,仅凭一个夜幕中的剪影,便令楚萸心潮澎湃,陡然涌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情绪。
不对,这可不行,秦国目前是敌人,不可以因为崇拜而轻易投敌……
她放下车帘,用力拍了拍脸颊,在心里默默强化一遍这个观念。
要投敌,也得在小伙伴被救出,酒足饭饱之后——
伴随着“刺啦”一声,马车颠簸着停住,楚萸心中的紧张倏然攀升到顶点,她深深地吸气,再吐出来,反复几次,强压下各种思绪后,在田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宅邸,气势恢宏,简直就像个小型宫殿。
两扇对开的大门极具压迫感,透着森然寒气,门上高悬一木匾,笔势嵯峨地雕刻着“渭阳君府”四个硕大铜字。
连绵的红墙仿佛望不到尽头,楚萸无法想象里面建筑的规模,和这里相比,自家的宅邸就像是个门卫亭,渺小简陋得可怜。
她咽下一口吐沫,示意田青去叫门。
很快有小厮来应门,见到田青,露出嫌恶的表情,傲慢地一挥手,就要关门,楚萸这时从黑暗中踏出,轻步踩上石阶,雪白如细瓷的面孔,在黑夜中泛出柔和清润的光辉。
小厮没想到会有一女子杀出来,登时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即便在夜色下,女子那秾丽到近乎妖冶的面孔,也丝毫不减明艳,反而更加催生出了一种暧昧的旖旎,仿佛狐妖现世,于深夜骚动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的心。
小厮心头一荡,差点晃了神,他用力晃了下脑袋,以免被“狐妖”摄去神智。
然他刚刚稳住心神,就见女子檀口微张,袅柔清丽的楚音婉转而出:“有劳小哥,帮忙通传一下,我乃当今楚王之女芈瑶,有急事拜见渭阳君。”
小厮一愣,原本应该直接挥手赶人的,但这女子一双桃花眼里春水荡漾,柔婉地、充满祈求地盯住他,仿佛将自己的全部命运,都托在了他手上,让他陡然生出了一种豪气,想要尽最大可能帮她遂愿。
于是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木讷地点了下头,让他们在外等着,脚步虚飘地进府通禀。
穿过一小片海棠林,绕过两扇高大的白玉屏风,便是正厅,此刻里面正传出演奏秦筝、吟唱秦风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忽高忽低的谈笑声。
“渭阳君。”小厮首先冲坐于上首的主人躬身作礼,接着转向端坐于左侧长案、肩裹狐裘的年轻男子又行一礼,“公子濯。”
嬴濯正抬着手臂,将一爵胡酒送到唇旁,并未给与任何回应,目光无聊似的停在乐师灵巧翻动的手指上。
“什么事啊?”年逾五十、须发微白的渭阳君将酒爵搁在案上,视线从歌女与舞伎身上收回,声音铿锵,全然不似知天命之龄的老人。
“楚、楚国公主芈瑶求见。”来到主人面前,小厮才恍然觉察自己似乎莽撞了,语声一下子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