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以为有钱才有安全感,后来发现有钱没健康也不行
午后,闲云在头顶练习猫步。二人坐在红砖小径旁边的木椅上,身后的住院大楼投下山一般的阴森鬼影,木椅旁边幽静开放着一朵枯了半朵的红月季。
“不好意思,第一次和你见面,是在这个鬼地方。”
“云卷云舒,风轻轻的,还好了。”
何栖将一盆蓬勃的绿植递上,“绿萝,有一片叶子就能活下去。”
“谢谢。我会把它摆在病房的窗台上。”
“做了那个手术不要紧的,只要人还在,将来可以做假乳再造或脂肪移植。不要紧的。”
“你知道了?”
“我刚才无意间听到那两位护士在说话。”
“我怕吓到你,才骗你说是胃病。是乳腺癌中期,还没到晚期,是不是也算一种幸运?”
“肯定是。”
“四十二岁,做了双乳切除手术,积蓄几乎全花在这个病上,一无所有,应该是绝对嫁不出去了吧。唉。人生啊,你说人生啊,短短几十年,风霜雨雪,跌跌撞撞,生老病死,有什么意义呢?以前啊,以为人活着,有钱才会有安全感,就拼命拼命挣钱。后来才发现,光有钱没一个好身体也不行。你看我这幅样子,会有哪个男人肯娶?孤独命吧……”
“医学日益发达,别灰心啊。”
“我的病情恐怕是已经等不到医学的脚步了。”
“医学到达不了的地方,我们的信心还是要前进啊。”
“小时候,老家有个算命的老人说我是孤独命。我本家一个姑姑也会一点算卦,她说我命不好,叫我认命吧。我偏要跑出来拼命拼命挣扎。结果,半生已过,落到这步,一无所有,只剩下半条命。”
“还有家人在,告诉家人吧,家人在身边,是什么都治愈的。”
第五天忽然笑起来,递过手机给她看手机壁纸,“这是我爸,这是我妈,爸爸怀里的是姐姐,妈妈怀里的是我。这张照片是在我八岁的时候拍的,我真的很喜欢这张照片,你知道吗?它有镇痛作用。”
“你妈妈真是个大美人,你长得和你妈妈有四分像。”
她摸着脖子上的痣,“我们娘仨脖子上同一位置都有一颗痣,母女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
“是啊。”
何栖想到母亲的美妙嗓音。虽然自己没能成为歌唱家,但偶尔也会接影视动漫配音的活儿,就是因为遗传了母亲美妙的嗓音。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地方话剧演员,演过白毛女和沙家浜的阿庆嫂。
第五天继续说:“我母亲刚走的时候,我看到姨妈们和舅舅都会忍不住掉眼泪。因为姨妈们和舅舅身上,有母亲的印记。相似的眉眼、五官、脸型、声音,一母同胞,身上有相同的血脉,他们拥有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最好的时光。”
何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她突然想到,母亲失去母亲时无助、悲痛、哭泣的模样,心使劲揪痛了一下。
何栖轻轻拍拍第五天的肩膀。
“母亲走时,我还在外面漂泊着拼命、拼命挣钱。母亲用最后一口气告诉她,要照顾好妹妹。人啊,真的不活多少天的,人命,短的要命。在疾病面前,肉体凡胎真的很无助很渺小的。”
“是啊。”
“不好意思,和你说这些丧气话。”
“哦,我要谢谢你才对,把我当作朋友,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哈,找不到老公,找个知己也不枉此生。”
“来,敬知己。”二人用手做握酒杯状,撞了一下。
“你说,我要是在三十一岁那年结了婚,现在患上这个病,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和我离婚吗?他会不会在外面已经有了另外的女人?会不会已经身为人母?我要是死了,我的孩子孤零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母亲疼,”
“或许是位好丈夫也说不定。丈夫和孩子和你同心,共同战胜病魔。唉,没发生的事,就别多想了,思之无益。你现在的要务,是把病治好,还有半生要过呢。后半生的风景,你要亲自看一看。”
“死亡,是每一个生物的归宿,我很害怕死亡,但,一想到我母亲可能在另一个空间等着我团圆,我就没那么害怕了。也许到了那一天,母亲会来接我,就像每次回家跑到门口接我一样。”
“如果我是一位母亲的话,我希望我的女儿打败病魔活下去。如果不在身边,就在其它的地方,默默为我的女儿祈祷。”
“每个女人是不是都幻想过成为一个好母亲?”
“是啊。”
“其实,我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国外做了冻卵项目,你有没有想过?”
“今年找不到可以结婚的人,冻卵就正式列入我的下一年计划。”
“可以结婚的人?还是因为爱情结婚的人?”
“爱情,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吗?”
“你相信,它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