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
如书意所担忧的,却也是令其他人意外的,弟弟确诊了抑郁症,而且很严重。
其他家人对待他的态度更加淡漠了,而书意开始对这个家族、财团事业、自己所受的继承人选拔和训练、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教育理念,开始产生动摇和质疑。
想到再后来发生的一切,书意不禁深叹了一口气。
战争爆发了,财团介入了;弟弟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睡,身体和精神状态加速恶化、不幸逝去了;第一候选继承人被敌国阵营的军用工具人暗杀而家族分崩离析了;
弟弟去世后书意明明早早地离开了家,现在却被那些曾经彻底鄙夷和讽刺过自己的族人费尽心机,想要找回她,去继承她所厌恶的一切,倚靠她、利用她去继续打下去这场她打从心底所反对的战争……
“开什么玩笑?”书意再一次在心中冷笑道。
就在这时,她身后那名高高壮壮的工具人无声地发射了一枚麻醉针,朝向顾书意纤细的脖颈处。
财团董事会的确要求,“寻人”过程中不得重伤顾书意,但没有说过不可以使用任何武器或造成轻伤。
这点,还是她低估了族人的冷酷。
还好淳的反应速度在改装后甚至比军用时期更快,他极轻松敏捷地掠起了书意,用自己制服上纤薄但坚实的护甲接住了麻醉针。
两人一起顺着废墟翻滚而下,淳又非常及时地朝着追赶而来的工具人扔去了一枚效力猛烈的□□。
顾书意在错乱之中,只感觉双耳被捂住,身体被护住,和淳一起以几乎蜷缩着的姿态滚了很远很远。
她混乱中从帽檐下瞥到,刚才他们所站的那个地方冒出了浓烟,想必那个工具人损毁的信息已经穿回,更多寻找她的工具人们正在越来越近中……
来不及思考,淳将她像拎小猫般拎起,塞进一个不知此前停放在哪的直升机机舱里,而他返回驾驶座,马上起飞了。
巨大的轰鸣声当中,顾书意朝淳喊道:“为什么?”
淳冷静地目视前方:“什么为什么?”
书意本就蓬乱的头发在风中疯狂地飞舞着:“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为什么帮我?”
淳的音量似乎并不算大,却极具穿透力:“我的任务是在任何伤害面前都保护你,直到把你带到指定的安全地带。”
书意气恼地翻了个白眼:“那不是换汤不换药吗?没有攻击我,但却先救了我,再带我去不想去的地方?”
淳:“你想去哪?”
顾书意沉默了,回过神来才说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绝对平静的地方了吧。哪怕没有战事,只要和他人还得接触,就难免被卷入各种复杂的纠纷里……”
她意识到,如果自己此刻还不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淳,这架直升机只会离董事会约定接应她的地方越来越近……
“淳,我有想去的地方。带我去那里待一周吧,就一周。之后我就会随你去任务指定你带我去的地方。”
淳目视前方,没有任何质疑和劝阻:“告诉我坐标。”
顾书意实际上也并不知道非常具体的坐标,这是她还未被列入候选继承人、还处于孩童时期读过的一本地理绘本上提过的童话之境。
传说那里永远没有战事,甚至人烟稀少,是珍贵动植物不被打搅、充分生长的乐园。
她也不确定这么多年外界环境变化如此之大,那个地方是否还真的如传说中一般纯净和平,但至少书意想去碰碰运气。
当直升机降落在那片在碧蓝如宝石湖边的一望无际草场上时,有漂亮的马匹、惊慌的小鹿、可爱的野兔们,惊得四散而去。
书意很庆幸这里还没有惨遭蹂躏,只可惜这种庆幸只持续了三天不到。
还好,这三天她几乎完成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件事。
童话之境四季如春,即使有雨水也较温和,而他们抵达的时节基本每日都是晴天。
顾书意在一棵茁壮的参天大树下,熬了一天一夜,终于完成了自己独立研发的新程式。
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树叶和草屑,然后刚好望见了远处四肢松弛地平躺在空旷草地上,好像在小憩的淳。
她不禁笑了。
因为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疲倦至极而陷入沉睡的年轻精英人男子。
但下一秒,淳就因为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而迅速睁眼坐了起来。
“什么事?”
“你想过另一种人生吗?不是作为工具人,而是作为精英人的一生?”
可是,淳没有什么动摇和纠结,很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工具人是我的初始设定,我不能改变。工具人不会去试图改变,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事物。”
顾书意叹了口气,躺回了树下,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在这难能奢侈的平和时光里陷入了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