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一枝蒿
昌鹤十九年秋,教坊司。
檐角的灯笼三两成串,透过木窗洒落殷红的光影。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舞姬娇媚的讨饶和露骨的□□声,洇出一圈圈暧昧缠绵的痕迹。
傅雪枝恍若未闻地跪坐在案几前。
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香烟,错乱的时间让她有些怔然。
她早已忘了在黑暗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月,直到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脑海。
她和它做了交易。
她想找回那些她拼尽全力也无法留住的记忆,她的遗憾与哀伤。
她不想除了不愿离去的执念便一无所有。
“圣女,用九宜香的时辰到了。”
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捏着香箸更换了炉内尚未燃尽的盘香。
“知道了,出去。”
随着九宜香缓缓燃起,疼痛如附骨之蛆啃噬着傅雪枝的身体。她猛得磕在香案上,双手紧紧地攥住桌角,指节泛白,仿佛在忍受着无尽的痛苦。
「你那侍女不是说会做止疼的药嘛,你赶她走做什么?」
傅雪枝咬着牙关艰难地说,“你倒是见过哪位未来教主,会向下属喊疼?”
「你可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魔教用来治病的香,怎么会这么疼?这是治病还是要命啊。」
傅雪枝的叹息声几不可闻,“锻体的毒香哪有不疼的。”
──
一个时辰后,药效才渐渐退去,傅雪枝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挽起袖子不疾不徐地用羽扫拭去残留的香灰,又点燃了祥云模样的沉香香印。
“系统”,她不习惯地念着这个拗口的名字。
“你要我一个魔教圣女成为武林盟主也就罢了。我如今被没入了教坊司,要成为皇后,恐怕不易。”
「我可以帮你定位皇上的位置呀,还可以给你设计一个完美的偶遇方案。」
偶遇么,傅雪枝思忖着,“即便能如你所说,可我一介罪臣之女,怕是能得封个末等宫妃都是万幸。”
「可是不赶紧趁着还没选秀,抢先成为皇上的第一个女人的话,后面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哎。」
“今上不是都弱冠了。”
竟还是个干净的,不知道比起……
比起什么来着。
强行回忆让傅雪枝的头钝钝地发紧,她只得放空了思绪。
「所以才说机会难得呀。」
确实难得。
傅雪枝思索了一会,将侍女唤了进来,“墨香,你那里可存了假死用的丹丸?”
墨香表情古怪地说道,“圣女要假死药做什么,明日假死您不是早就让琴护法安排了死囚替身吗?”
听到墨香这话,这事的前因后果突然就在她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他爹砍头的事,本就是她一手设计。事后她也给自己安排了退路,只消找个死囚装作她的样子上吊自尽,再放一把火也就成了。
所以她只要依照原本的计划假死,然后再改换身份,就能清白入宫了。
傅雪枝眯着眼睛,手指在案几上慢慢敲击着。
不对。
“系统你是不是说过,我回来的这一天,是我执念最深的时候?”
「对呀,因为我本来就是受你的执念召唤而来的。」
傅雪枝浑身一凛。
那她会回到这一天,说明有问题的正是假死这个选择。
差一点她就重蹈覆辙了。
可留在教坊司,进宫的任务又该如何破局呢?
九宜香耗空了傅雪枝的心力,她一时找不到头绪,打算明日先好生调查一番。
她起身又点了一支香,便脱了外衫躺到了床上。
此时她也未曾想到,转机会来得这么快。
──
“我今天偏要进去,我可是先帝亲封的昭华郡主,你一个舞妓的婢女也敢拦我?”
门外的争吵声打断了傅雪枝的梦境。
她衣袖一甩,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窗户缓缓开启,将屋内残留的香气散了出去。
“墨香,让她进来罢。”
“哼,你主子可比你识趣的多。”昭华用力地一脚踹在门上。随着她的动作,厚重的木门发出一阵巨响。
只见她满头珠翠衣着华丽,眉宇间透露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连她身边跟着的婢女都是一幅嚣张的神情。
昭华豪不客气地坐到椅子上,捏着帕子讽刺地指点,“傅雪枝,听说你今晚就要登台了,我可是特地来恭贺你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这满京城的名门公子,只要是个会逛青楼的我都替你邀请了。”
傅雪枝神色未动,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是吗?那看来我还得多谢你了。”
傅雪枝这才意识到根本就没有时间留给她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