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离,汪山却觉着那视线压在自个儿身上,沉甸甸的,似有千钧之重,直教他生出一身冷汗来。
他勉持一脉仪礼,口中称罪:“奴德微才薄,御下不利。今日之事,奴难辞其咎,还请郡主责罚。”
程令仪轻笑一声,并不忙定罚于他,而是道:“我总觉着,你应当先来谢我。”
“奴惶恐!”汪山心间一颤,知道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在程令仪跟前一览无余。
他不知如何来辩,亦无处可辩,唯捧着那所剩无几的侥幸叩下首去。
而在下一瞬,程令仪的话击碎他的侥幸。
“你说你‘德微才薄,御下不严’,我瞧着这话儿对上一半。但若说‘今日之事,难辞其咎’,倒是一个字也不冤你。”
她的语调不高,却如一记重锤一般,敲在汪山心里,敲得他心神震颤。
“将军体恤手下兵卒不易,这是好事儿,我自当全力支持。然而若想凭着将军的慈心恣意妄为,这却是万万不能的。”
“将军在府里头的日子里少,有些事看不明白也属正常。但你时时刻刻在府里,底下人的一举一动如何能逃脱你的眼皮子。”
程令仪见他有近乎微不可及的一颤,声意愈缓:“你若是说能,我瞧着这总管的位置,也该换个人来坐。”
“我知晓这里头的大部分人,都还是个好的,但奈何总有几个心思不正的。可他们到底蒙那伤残老兵或是战死将士的余荫,你也不好太过严苛地处置他们,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因此在府中威信大跌。”
程令仪略微勾唇,眸中却无半点笑意:“而今我给你递了个机会,刚好让你能够重新整治一番府中秩序。”
“你说,你当不当谢我?”
汪山的后背被汗意濡湿,他却恍然不觉:“郡主有大智慧,奴实不敢再班门弄斧!”
程令仪定定瞧上他一眼,哼上一声:“倘若我未能瞧出你送来账本里头的猫腻,你岂不是可以拿我当三岁孩童糊弄。”
“当真是好算计啊,汪大总管。”
汪山的口齿向来伶俐,而在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会没口子地叩首称罪。
而程令仪则重新执起书卷来瞧,徐道:“此后我院中的事,你一律需得和嘉月报上一声。至于这府中事,”
“嘉月的活计总体还是以服侍我为主,没工夫来接这一把手,”汪山刚要松口气,却听程令仪再道,“我给你另寻了个人。”
恰在此时,嘉月领了名男子上来。
那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行走时腿脚有些跛,肩脊却挺得笔直,一瞧便是从军营里头出来的。
他行至汪山身侧,恭谨朝程令仪拜下:“草民聂宽请郡主长乐永安。”
程令仪颔首作应,同汪山道:“聂宽一家除却他,都为我大齐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他本人也因沙场而伤了腿脚。”
“而今我从将军那头请了他和他夫人过来,也好帮衬你理一理这府中事。至于旁的事上,也不必如你那般畏手畏脚、不好动作。”
像那些个残兵烈属的事,汪山不好处置,但聂宽却大可以放开去讲。这在利于府中安定的同时,也分走了汪山的权。
而汪山自是明白得很,却仍温和地同聂宽见礼,口中说着客套话。那聂宽看着木讷,实际说起话来是滴水不漏,瞧着颇为不好糊弄。
程令仪懒怠去管,挥手示意他二人下去。
汪山离院时面上郁色渐浓。待转过一个连廊,他唤来殷殷相随的小侍,嘱他去给那妇人和阿清送去些许银钱,再替他们寻好合宜的居所,并告诉他们,此后再不必相见。
先前篡改账本中饱私囊的事,若无汪山授意,那几个人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那天大的本事做得如此不着痕迹,直至今朝才暴露。
不管怎么说,那妇人好歹是替他办事,他总也得给点好处安抚一下,否则何人再敢为他办事。
想及那妇人,汪山愈发蹙眉。
她着实糊涂,险些坏了他的事,好在他那儿子还算拎的清。不过教她那么一打岔,倒也误打误撞成了他的事。
汪山唤来提步欲离的小侍,再吩咐上几句才放他离开。
此事差不多算是了了,但这聂宽着实不好处理,个中情况,他还得细细谋划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