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艾琳结束晚宴回到自己房间时，南希已经等待了许久。

南希拉开梳妆椅，随后又上前将她的外裙给褪下，有女仆鱼贯而入将热水和睡裙送入，随后又齐齐离开。

南希见她脸上有明显的疲倦，将精油滴入她的发间，伸手轻轻地帮她按摩着头部。柔软指尖在发间揉娑，精油散发着木香与花香，舒心的感觉不禁令艾琳叹了口气。

“这样感觉如何？”

“很舒服。”

主仆二人简短对话后不再说话。艾琳享受着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彻底的放松。随后又想起那个被自己唬住的小骑士，忍不住发出轻笑。

南希也知道她在笑什么，却还是有些担忧，“那位骑士会信么？”

“他当然不相信呀。”艾琳见她的手停了下来，伸手牵住她的手往前带了带，示意她继续，“就是要他不信，不信就会想我的话语中的漏洞和猜测我的真实意图。”

南希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万一他们猜到了呢？”

“猜到就猜到了呀，南希。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佩内洛想要离开这个漩涡中心吗？可是又有谁猜到了他已经死了呢。”

艾琳透过眼前的梳妆镜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仆，对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怔楞，带着些难以置信，但又在下一秒舒展了五官连带着眼中都透出了丝丝笑意和爽快。

“更何况，我已经把所有的目的都告诉了他。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全部转告教会的。”

她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困惑，艾琳也不吝啬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了她。

“他的信仰并不纯粹。”艾琳想起那人在接收到信息时的眼神和下意识地行为，“正常来说，教会十二骑士应该是对神或者对教会有着较为纯粹的信仰，他两个都没有。”

在看到洛斯伟特的第一眼，艾琳就知道这人不过是一个“傀儡”。他没有自我，所以没有信仰，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被驱使的。她不知道背后驱使他的人是谁，但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个人非常容易动摇。

艾琳将看到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了南希。少女年纪的小女仆微微惊讶，随后有些失落， “我就看不出来这些。”

“你还小呢。看不出来很正常。”艾琳伸展身体，等到肩颈和腰部都有一种舒展感后才恢复原样。

南希看着她，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在这股感觉中细细品味，发现了这位新主人并没有像以往的主人们一样。送她进威科宫的人不会讲这些，只会告诉她安静听从吩咐。而威科领主有时候会和她说些事情，但说的都是身为“女”性能做的。

“您和我说这些……但是艾琳大人，我只是个侍女。”

侍从。

女性。

南希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难过，她如果是男性的话，就可以成为的大人的左膀右臂。她可以像威科领主的内臣们那样有见识、她也可以像那些内庭骑士们一样所向披靡……可她只是一个侍女。

她只能为她准备一日三餐、端茶倒水，整理她的衣衫，在她出门的时候为她拿上合她心意的遮阳伞。

仅此而已。

艾琳听着这句话，拿过了她手中的梳子——如果是还年轻点的艾琳，她或许会愤愤南希的怒其不争。

可是这里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身为贵女的她按理来说应当是有无上权利的，可父兄再疼爱她也不过是给她的嫁妆中多添几个宝石，王室觉得只要杀了她的父兄就够了。威科领主在实施计划的时候完全把她当成了所有物。教会的骑士带着不知名目的前来佩内洛的时候也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南希。你还记得威科来到佩内洛时对佩内洛开的条件吗？”

南希点头。

“那些条件如果答应了，我和你还有区别吗？”她拿着梳子起身，与南希面对面的站立着，她抬手给自己梳着头发示意对方。

“我会梳头。我也会铺床。或许没有你们熟练，但只要接手一段日子，我也能做的和你一样。南希，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她将梳子放回桌上，“但是你看，现在我代替了威科。这意味着，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所以要代替他们。”

代替。

南希只觉得这些话有些可怕。这些可怕的话让她隐约触碰到了一种新的想法常规，但她又对其中的规矩更加雀跃，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种的奇怪的雀跃。

艾琳说到这便不再继续，而是重新坐下，看着镜子的自己。

“秋收后，我们就前往威科吧。”昏暗灯光和镜面中，女仆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面色微微发红，呼吸都有些微微滞。

她听到刚刚大言不惭的主人温柔地问她：“威科会不会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