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林珂从楼顶下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上夜班的人在雪地上慢慢走,她跟在这些人后面,看着雪花在路灯下凌乱的飞舞,如千万只迷失方向的白色的蝴蝶。
林珂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家会是这样的,而家,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珂的十七岁是一道分水岭,前十六年的光阴,有阳光,有雨露,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是如此幸福无忧,而翻过十七岁这道分水岭,便似来到了戈壁荒漠,扑面而来的黄沙漫漫,和无止境的黑暗和阴冷。
林珂用手抹去扑了她满脸的雪花,留下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她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下夜班,林珂到桔子家里,去向桔子父母租房子,桔子家自从搬入楼房后,以前私建的房子一直空着,那是围着工厂围墙私搭的违章建筑,有一部分的人家搬入楼房后,出租给生意人或民工队。
桔子父母听林珂租房的理由合理,林珂要边倒班边上夜校,影响了家人的休息。他们非常支持林珂学习,多年老乡,他们不打算收林珂的钱。
林珂回到自己家中收拾东西,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有人影,这时候,林珂反而觉得是个家的样子了。
她还是给父母留了字条说了去处。林珂骑着自行车来回搬了几趟家,主要是被褥,书和衣物。
临近中午时分,林珂躺在逼仄的,需要一年四季开灯的黑暗屋子里,觉得心灵自由,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屋子虽然黑了点,虽然低矮破旧了一些,住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林珂很满意。
屋子里还有私接的暖气管子,摸上去热乎乎的。桔子家留下来一套锅饭瓢盆,还有一个生铁炉子,墙根处堆了一袋子没用完的煤块和一些木材。
她可以生炉子,炖个白菜豆腐汤,就着食堂买来的馒头吃,可以熬点粥,也有一个大水壶可以烧热水。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可以一边听着炉子上炖着的锅发出“咕嘟嘟”的声音,一边做习题,或者背诵古文,或者背英语单词,安静宁和,没人打扰,没有争吵,彼此都能获得心灵的宁静,不用再互相伤害,相看两厌了,真的是,太幸福了。
傍晚时分,林珂睡醒了,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大概是昨晚在楼顶冻的时间太长了。
好在搬家的时候拿了一些感冒药,她吃了药,睡着前迷迷糊糊的想:如果自己就这样病死了,没有人会知道。这样不打扰任何人,无声无息的死去是挺好的。只是离世前,还没来得及跟外婆舅舅之城告别,总是很遗憾。
还有,还没告诉宋晓楠,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吧,不要在北京等她了。
第二天是个白班,厂里发工资了,下班后她骑车回家,家里人都还没回来,不用和他们打照面,林珂觉得很幸运,她把一半工资放在桌子上,给父母留了便条。
看到桌上有新加坡邮寄来的信,应该是方之城报的平安信,林珂从抽屉里拿出几个新信封,抄下来之城的收信地址。
她顺路去桔子家把这个月的房租费送过去,还没走到桔子家门口,就已经听见屋里有人大声说话,似乎很生气,恨铁不成钢:“青梅竹马又咋样?念念不忘又咋样?没有面包,一切都是一场空。”林珂听着声音像是桔子的姐姐。
桔子的哭声传出来:“这是我俩的事,为什么分手信写给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直接说,要给你写信?”
桔子姐姐道:“因为你是颗牛皮糖,死缠不放,人家都说了,他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帮你在南方找到工作,相隔几千里,他不想过咱父母这样两地分居的日子,太苦了,你们在一起不现实呀,你醒醒吧,现实一点。”
桔子顾自呜呜的哭着骂道:“一个骗子,一个懦夫,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负心汉。”
桔子姐姐也哽咽了,带着哭腔骂桔子:“你怎么听不进去呢?你就不能现实点吗?你有长相,有学历,马上又要分配工作了,什么样的人找不到?非要在那棵树上吊死吗?人家都很明白的说分手了,分手了,你怎么听不进去?真是执迷不悟啊,变态!”
桔子哭声到了门口:“我就是变态,我去买火车票,现在就回老家,我要当面问他。”
屋里开始混乱,姐妹俩的拉扯声。
桔子爸爸恼怒的骂声传出来:“丢人现眼呀,你怕我这张老脸丢不尽吗?世界上三条腿的□□找不到,两条腿的人找不到吗?还要上赶着倒贴吗?”
林珂放下要敲门的手。
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照在未融化的积雪上,反射着不现实的迷幻般的昏黄光晕,夜晚要来临了,这个冬天,世界都是冰冷的。
林珂回到出租屋后,感觉感冒加重了,她的脸很烫,手也很烫,只有身上一阵一阵彻骨的冷。
林珂头昏沉沉的,她胡乱啃了几口冷馒头,吃了药。林珂躺在床上,伸直手臂,将宋晓楠送她的那串珠子对着灯光眯眼看,那是十一颗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