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辉
,就是为了向他表示示好之意。他内心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十年筹谋经营,几番杀伐征战,多践生死之地,常为当为之事,又岂是为了图一二他人示好。
不过飞凤四卫并非外人,亦非奸人,她们的好意,他断无推辞不受之理。
顾逸礼貌地道:“那么,就多谢昭容了。”再度掉头而去。
赵灵应望着顾逸洒然远去的飘逸背影,明丽的双眸渐转凄迷,似笼烟轻愁,蒙上了一层轻纱薄雾一般。
她心中轻轻地道:“如今,还记得白纻舞的人,可并不多了。难得少师你,也是其中一人啊。”
虽然已经成年,但公仪休每次步入师尊万俟清所在的“松雪堂”,仍会产生幼年第一次步入时那种震撼且孺慕的强烈温馨感受。
师尊万俟清,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为完美的男子。
他不像那些江左名士般,空有虚无玄谈的翩翩风度,临事时却束手束脚,一无所决。亦不像那些军中骁将般只知蛮勇,刚愎自用粗鲁不文。
他生平所见过的人之中,唯有少师顾逸可以匹敌。
但少师顾逸是另一种。他那神秘冷漠之后藏着忧郁的气质,仿佛云中之月,其光出时皎映大地,山河澄澈千里,而敛藏时如夜静山深,玄远幽邃。
而师尊则如霞光簇拥,日出中天。举手投足间洒然逸出的强大信心,超脱而不拘于俗世的一言一行,如天马行空般热烈而超逸,具备征服人心的无可匹敌的魅力。
从小到大,只要身在师父身侧,他就会感觉到如高山临渊、如泰山日出般的气象与魄力。他也一直暗暗发奋,要做一个如师尊一样纵横捭阖,谈笑风流、引领天下时局的人物。
欲令万山朝宗,百川归海。
而他也一直做得都很不错。
这次是个意外。
当公仪休自袖中取出收藏了一天的顾逸真迹展开——“不好”那两个墨色温润大字跃然现于书案上,万俟清的眼中立时现出惊艳动容之色。
连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字如其人。
万俟清凝视许久,方才伸出手来,以指模拟其笔画,徐徐而行。
“这个人心性极稳,且有种难得的贵静之气。无论是简单的笔画,又或者复杂的转折,他都一以视之,逐字而行。”
“其气象淡若远山,窈若深谷。稳若磐石,却于静中又有生发无限之机。”
“简而言之,就是‘不俗’。无刻意求,无造作,自然便见处处真机。”
公仪休没精打采地瞥了一眼顾逸的“书法真迹”,欲言又止地道:“这是阿秋使人传给弟子的。”
果然一提阿秋,万俟清的全副注意力立时从眼前的“顾逸真迹”转到这个最小也最为疼爱的弟子身上,立即道:“可是宫中出了事情?”
公仪休躬身回禀道:“不清楚。师尊也知道,因为天机四宿和飞凤四卫的缘故,我们在内宫之中,并没有布人手眼线,以免打草惊蛇。而弟子在前朝,并未听见大的异动。”他斟酌了一下,道:“想来,是阿秋胡闹,应并无大事。”
万俟清淡然道:“你所谓的大事,是什么事呢?”
公仪休错愕抬头,一时答不上来。
万俟清不以为然道:“休儿你贵为右相,身处权力顶端,对你来说,或者只有夺位、篡国、废储这一类才算大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平常普通人来说,家中死了一只耕牛即是大事,今日出摊遇雨空手而返,也是大事。”
公仪休汗颜,道:“的确是弟子粗疏,请师尊指教。”
万俟清的目光又转回眼前的“顾逸真迹“,淡淡地道:“内宫乐府,本就是下乘之地,三教九流混杂。阿秋一个女孩子,在那里遇见为难之事,很正常。”
公仪休一头冷汗地想,他一向只把阿秋当作兰陵堂的神兵堂主,刺者“荆轲”,却还真未将她当过什么女孩子。
阿秋年少成名,特立独行,持一柄“刺秦”,流光照雪,夜惊十三州,在谪仙榜上排名尚在他之上。公仪休一向觉得,天底下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这个机变百出,聪慧绝伦的师妹的。
便连他这才智冠绝当世的“留侯”,单人斗智亦难在她手上讨得了好去。
大概也因此,阿秋夜发兰陵啸时,他虽应声而出,却并未真的觉得阿秋是遇到了多么紧急难办之事。
现时想来,九重深宫之内四五千人,秩序森然,等级森严。身为舞乐伎者的阿秋此刻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的那一个而已,不由得暗生歉疚。
但听师父万俟清之言,他竟似对内宫乐府的情形了如指掌。公仪休不由得诧异道:“师尊是说,乐府之中有人欺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