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砚旋墨
换他回一句,但难掩眉目间的不耐和行为上的刻意疏离。原本以为他只是成熟稳重了,注重男女有别。后来发现不是的,除了长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他对别人大多时候都很好相处。
他唯独对她不耐烦,如今为了躲她,从不屑撒谎的他竟然骗她。
卢令偲才刚经历过生死,如今倒是想通了,裴宴之独独不喜欢自己。人家表示的那么明显,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般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供他观赏。
她站起身就要走。
刚刚还在期期哀哀的陈太太冲过来拦住她,一道重重地巴掌甩在令偲脸上。
“啪—!”响亮极了。
显然不肯罢休。
这两个人不愧是母女。
痛,火辣辣的痛,令偲原本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了一道通红的手印,全身血气上涌,用尽力气将她推开,刚想扬手回击,可眩晕感加重。
警察迅速拉住还要继续的陈母,“太太不要激动,目前还没法证明是卢小姐推的陈小姐。”
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极轻地,笑意讽刺——竟然是温婉柔静的令偲!
没法证明却已经是盖棺定论了她有嫌疑,今日大厅里的人出去只会谈论卢氏令偲因为嫉妒将陈氏千金小姐推下楼,至于真相什么的,又不关自己的事,谁会管后来如何,真相怎样?
“那就要请张小姐好好解释一下,”令偲的声音倏然插进这对母女荒诞的戏台里,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张安歌,语气里没有一丝丝理亏的成分,镇定地,清冷严肃地:“为什么你要推我!”
霎氏间,满厅死寂,所有人的眼都在凝在她凌厉的气场里。
“张小姐推卢小姐?”小警察一脸错愕,疑惑地问,“那为什么是陈小姐从楼上摔了下来?
令偲盯着张安歌,“问你呢?”
“我没有!”张安歌尖叫了起来,不相信一向忍气吞声的令偲敢在众目睽睽下揭露她,她慌乱了起来,当时没有第四个人,她望向不知何时站在令偲身后脸色冷鸷的裴宴之:“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会推她?”
被她求助的男人眉头紧皱。
“阿宴!”
“好。”
声音低沉,令偲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裴宴之不顾令偲的反抗,半搂半拥着快被愤怒点炸的她上楼。
留下了一厅满头雾水的人。
“别乱走,待会警察可能还会过来。”
他将她按进旁边的房间里:“先好好休息。”
又是这样,这样简单地放过张安歌。
房门被用力的合上,砰地一声震响,迅速落锁,然后脚步声急促离去,耳边余留下微弱的汽车发动的声音,眩晕感一阵一阵的,其实听见没听见也分不清了。
陈颜尔被重心捧月般带走了,不用亲眼看也知道。
是了,陈颜尔是谁,人家是上海陈家的富商小姐,娇生贵养的,被整个陈家当成宝,自然不能被磕着碰着。
她呢?
在场的人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过气的江南卢氏,是被资本压制的无用文墨,不值一钱的文奴。
哦,如今恐怕又添了一条谈资了,一个从家里私自偷跑出来的女人。
卢令偲眼底满是自嘲。
站在房间的正中央,除了橱窗顶上的走马灯在发光,周围一片黑暗。
没想到再一次进他的房里会是因为这样。
她僵着身子苦笑,浑身发麻,后背渐渐泛起虚汗。
“咯吱——”
半开的窗户被一阵风吹了开来。
风里夹着湿气,月光乘着风降落到鞋子前端,像是撒了一地的心经。卢令偲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高高挂起一轮新月,她提步往窗前走了两步便再也走不动了。
目不转睛的望着苍穹上唯一的光,背靠着床沿慢慢地滑落下去。
月光的银灰将少女整个笼起来,下颚抵在膝盖上,眼前渐渐地湿润起来,只能看见月光里的模糊暗影,晕出微弱的光圈。
月光如水,她似蜉蝣般的命,便溺死在这片银色汪洋里。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到上海是雨季,来去间从没有看到过月亮。
比起刚才内心里的翻江倒海,此刻的令偲不同寻常的冷静。她想,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过是给偏爱找借口,糖原本就是给她的,于是张安歌哭一哭就有了,这世界总喜欢明目张胆的偏爱,人们都不屑探寻皮囊里面的感情。
她以为,沈宴之,是不一样的。
她满心欢喜地跨越千里来见他,可他说了什么,“卢小姐来前,该打声招呼。”他同身边的女伴介绍她,但似乎是怕人误会:“江小姐,这是我一个妹妹。”
但终究自己也是俗人,令偲也渴望被偏爱。
可是,直到如今,也从未得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