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之痛
江阁之上,周刺史带领潭州一行官员,向三皇子殿下行礼问好。
“吾与李侍郎来潭州,是为公事。恰逢端午,也好感受一番楚地风俗,周刺史不必太过操心,待佳节过后吾在于大人商讨公事。”
三皇子是当今淑妃娘娘所出,虽已成年,却还未封王,因此只自称吾,并未称本王。
他手中随意把玩一支折扇,面上淡淡,看起来并非跋扈之人,周刺史却丝毫不敢放松,迎他在主位坐下。
今年南方多雨,鄂州刺史接连上书请求拨款固堤,圣上命三皇子与工部侍郎李充巡南方几州,修补河堤。
消息传得慢,前几日周刺史才听闻到了江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潭州。
皇子出巡,又是水利这样的大事,其间利益难以估量,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又不知这位皇子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只盼不要将潭州拉下水才好。
他掩下许多心绪,双目出神地望着远方天际。
三皇子似是对这些傩舞赛舟之类的民宿很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让身旁侍从拿出先前买的一摞午间符,随意分发给众人。
“吾早间在江边看到的一些小玩意,父皇不喜这些,我也不好带回京中,想想还是留在潭州为好。”
收到的官员自然满脸感激,连声谢殿下赏赐,心中却各有想法。
邓玄籍低头细看,那两行字“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自舌尽消灭”,风格实在太过明显,他一眼就瞧出,这字的主人也曾为他写过一副。
偏头望向江边,人潮拥挤,或两两作伴、或三五成群,他不由有些艳羡。
此时沈峤也会和几个小娘子相伴,在江边游玩吧?
三皇子听着众官的恭维,初时还颇感得意,听多了就有些厌倦,看向楼下的歌舞和竞渡的龙舟,笑道:“让上一趟赛龙舟的前三名和跳傩舞的这些人,挑几个上来,吾有赏赐。”
李充皱了皱眉,劝阻道:“殿下,这些人鱼龙混杂,难保不会冲撞到您。”
周刺史也不愿多生事端,同样阻止:“李侍郎说得有道理,这些江湖人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不要扫了殿下的兴致为妙。”
三皇子本以为周刺史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和那些京中官员一样只知明哲保身,当即冷冷道:“这是周刺史治下,难道周大人没有提前排查过风险吗?若真有不轨之人,最先遭殃的就是楼下百姓。周大人莫非只操心皇子的安危,不管自己治下百姓的死活?”
被他一顶大帽子扣下,毕竟官场沉浮多年,周刺史见无力阻止,脸色不变,反倒惭愧一笑:“殿下想要与民同乐,是本官糊涂了。”
说罢目光扫向李侍郎,希望他能继续阻拦。
李侍郎却摸了摸胡子,笑道:“殿下心系百姓,是百姓之福。周大人,就按照三殿下说的来办吧。”
刘通判眯了眯眼,凭他掌一州刑狱多年的直觉,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对。
邓玄籍脸上一派淡然,眉头却紧了几分,伸手摸向腰间,才想起上楼之时,因有皇室,佩剑已被侍卫解下。
几个头戴笠子帽的水手和傩舞方相被带了上来,拜倒在地,三皇子显得很是亲和,悠悠赞了几句,又指使左右赐了几片金叶子给他们。
连身磕头道谢之后,便起身后退离开,周刺史心中那根弦还未彻底放松,身后突然有人狠狠拽了他一把,椅子仰翻在地,却正好避过了一片寒芒。
原来是几个水手后退之时,忽然从帽中头发里抽出一只薄如蝉翼的匕首,两人猛地弹出,直直冲向正中的三皇子和周刺史。
李侍郎大惊,连忙顺手推过一个小官为三皇子挡刀,趁这片刻,三皇子已起身后退。
剩余的方相水手也纷纷攻向三皇子,室内并不开阔,三皇子连连退避,侍卫终于持剑上前,却不好施展开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可在这样的拥挤处,刺客手中灵巧的匕首比长刀长剑能施展得多。
三皇子也有些功夫,可对比这些人完全不够看,手臂上被划了几下,李侍郎护着他,也受了些伤。
邓玄籍与刘通判拉过周刺史,往后退了几步,周刺史气得声音都有些变形:“快去救三皇子,得给他完完整整送回京城!”
两人对视一眼,向三皇子那边靠了过去。
邓玄籍空着双手,自然不好与兵刃对打,只装作武艺地位,拉着三皇子和李侍郎躲避,他已然看出,这些刺客并不会真的杀了三皇子。
突然,一直装作被吓到的最后两个方相冲过,看不清他们面具下的脸庞,一刀狠狠刺过来,邓玄籍正要举起椅子格挡,身后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推向刀前。
鲜血顺着肩头留下,将绿色衣袍染得更深,那一瞬间,他都感觉不出疼痛,刀锋的阴冷却直入骨髓。
匕首拔出的那一刻,所有知觉才仿佛活了过来,身形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