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宴(一)
途,与风雪中相伴同行。
临走前,姜莺莺福灵心至,回头看了一眼火炉燃烧过的地方,如今恢复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恍惚间感觉到了什么情绪——
是甜的。
神魂深处被封印多年的红绣球微微动了动。
很快又陷入平静。
*
姜莺莺是十六年前的风雪天被一位凡人渔夫收养的。
渔夫夜里做梦,梦里有一位狐仙娘娘穿着霞衣,驾着祥云来到面前。
狐仙娘娘说她命不久矣,希望养父能将她未出生的女儿收养,好生对待。
养父心善,便点头应允。
次日,他刚起床打开门,就发现脚边蜷缩着一只死狐狸,冻的浑身僵硬,唯有高耸的肚皮还算温暖,这才知道夜里所见并不只是一场梦。
她依稀记得,养父生前坐在院里的大桑树下,讲出这个故事时,流露出的奇妙表情。
养父说,那叫想念。
他与亡妻相濡以沫二十余载,唯一遗憾便是膝下无儿无女,临走前,妻子曾抓着手说自己连累他了。
不过如今,他释怀了。
因为两人有女儿了,还是个天上掉下的仙女。
死后入了地府,再相见时他也可以笑着回复一句:你没连累我。
养父的想法,姜莺莺不理解。
在她看来,养父家境本就不富裕,还要多承担女儿的口粮,只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这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更别提,还是为了像她这种天生无心的女儿......不,怪物。
旁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她统统没有。
甚至经常说胡话。
自她年少时,就时常梦到一些奇诡场景:铁鸟冲天九万里,铁蛇纵横交错,铁树高塔密布,人人骑着各种轮子穿行其中。
许多场景在梦醒后都已经记不清了。
唯有一些方块字像是烙印般刻在心里——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在方块字们的帮助下,姜莺莺渐渐开悟,笨拙地模仿着旁人做出喜怒哀乐的各种表情,即使她总是会透露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异样。
譬如,她在养父的葬礼上努力咧嘴笑,结果被无数前来奔丧的人指着鼻子骂,说她是不要脸的怪物。
可明明养父说能和亡妻团聚,死亡也是令人欣喜的事啊?
为什么欣喜,却不能笑,悲伤,却不能哭呢?
姜莺莺想,凡人可真奇怪的动物。
身体被白兔精还弱,感情却比花妖还要丰富。
不过,她倒是很想不用伪装,而是真正切身体会一番凡人的情绪。
哪怕,是痛苦也好。
*
大雪封山,肠道曲折,姜莺莺和素婉快抵达火枣宴时已月上枝头,林间起了阵阵薄雾。
脚边盘旋着些许冬日的萤虫,汇聚如山海。
两人借着星点的光亮,又复行数百步,一切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片宽阔敞亮的山谷,地上没有雪,郁郁葱葱,种着一眼望不到边界的火枣树,树梢挂满了沉甸甸的火枣,鲜红如血,像一簇簇小灯笼。
连成一片,恰似那野火燎原烧了天。
枣树下,团坐着毛羽昆麟蠃各种妖魔鬼怪,甚至连往常极少露面的诸如白鹿、锦鸡、灵芝童子的奇珍异兽都能看到不少,他们有的坐,有的卧,有的举杯饮酒,有的放声高歌,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噫?白狐和青蛇?”
“想起来了,去年那两个爬树摘枣的小贼?”
“还有胆子来,莫非上次没打疼你们?”
姜莺莺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老人,盘坐在一硕大如磐石的猛虎之上,鹤发垂肩,双目之上缠着厚厚的黑色缎带,遮住了全部光线。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山中没什么东西能瞒得住他的眼睛。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可称山君,抑或是山鬼。
山鬼魈,便是鹊山里帝王般的存在。
他身体干瘦,破布麻衣,静坐着像是一根缠满老藤的枯木,偏偏气势如山岳般巍峨,使人不自觉低下头来。
素婉心虚不敢出声。
姜莺莺不慌不忙:“见过魈大人,正是打疼了我们才敢前来。”
山鬼魈来了兴致:“哦?”
姜莺莺躬身顶札:“大人火枣宴此举,为的,不就是布施众生,以大慈悲之心感化我们这样的无知小贼吗?”
山鬼魈和河神,土地神同为地祗,相传都在千年前,被那位号称“血海不枯,魔道不死”的地狱【魔主】敕封,随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