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孩子

目送喜欢的人离开的感觉，就好像是在默许一场漫长的告别，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

祝辛夷还记得这种感觉，只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毕业季，即将离开高中校园的学生们仿佛即将出笼的鸽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祝辛夷手中拿着桃红色马克笔，和几个好闺蜜疯狂在校服上涂鸦，写着些毕业寄语。

阮月在辛夷的背上画了个爱心和笑脸，写了一句“希望我们都能赚大钱！”

祝辛夷回敬她一句：“变成富婆之后养我”。

Andy在辛夷的胸前画了一只猪，然后被祝辛夷追着打了一路。

抬眼时，她看见了男生之中的安珩，干净的短发的阳光的笑容让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老苏的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老苏：“哎，看什么呢？那么着迷。”

“干嘛啊？”

“帮我要阮月的签名吧，请你吃麦当当？”

“不要麦当当，你也帮我要个签名好了。”祝辛夷飞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帮我要安珩的签名，我就不告诉阮月你喜欢她。”

老苏朝男生们聚集的方向看了一眼，“成交。”

两个人暗地里交换了校服外套，她兴奋地看着老苏拎着她的衣服扎进了人堆里。

恰在此时，操场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起哄声，阮月飞快地跑来，拽住她的袖口就要往人多的那头拽，“辛夷！快过来快过来！”

“那边在干嘛呢？哎我这还……”祝辛夷也八卦地加快了脚步，臂弯里挂着大外套凑近人群中，霎时间几十双眼睛带着欣喜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祝辛夷尴尬地笑了下，回想自己高中三年的生涯，从来没这么受瞩目过。

然而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正在人群中心等着她。

赵粲，追了她两年的男生，此时摆了一地的心形蜡烛，手中捧了一束玫红色的玫瑰花，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他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外套，露出的半片衣袂还有他自己的签名，唇角挑起。

祝辛夷被这场面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踩灭蜡烛。

“辛夷！”赵粲像个大傻子似的朝她喊道，“我喜欢你！”

众人一阵起哄，围着八卦中心的两个人雀跃起来。

“和我在一起吧！”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祝辛夷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朝另一个方向望过去。

目光所及处，她心中的那个男孩站在同学之中的最后一排，没有起哄，而是垂眸浅笑了一下。

然后转身离开，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下一面，祝辛夷的怀里被塞了一大抱的玫瑰花，耳畔充斥着同学们起伏不绝的呼喊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不知道是老天爷刻意应和着她的心情，还是专程为了给她添堵。

祝辛夷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绘满了涂鸦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即便是十年过去了也舍不得洗，始终安静地躺在衣柜的最角落，此时终于能拿出来见光，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她小心地拎起袖口的一处，那里是他签过名的地方，清秀工整的深蓝字迹挤在其他同学龙飞凤舞的毕业寄语当中，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辛夷，祝你前程似锦。”

“安珩。”

她念到，手指触碰在他的名字上，莫名觉得心口似刀割一般生疼。

从医院回家的一路上，她想过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他，可是只要一想起从前的病房中许恬的音容笑貌，辛夷的心中就像空了一块似的，滴血的心脏无数次在她脑海中重现，紧接着是花季少女渐渐苍白冰冷的面孔，挥之不去。

她不是没见过死亡，医院里的孤独向死的生命如过江之鲫，她从入行之初也曾因为没有激活病人而彻夜痛哭过，只不过到后来渐渐麻了，累了，学会了如何把自己从中剥离出来。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是亲眼看着那个女孩满心欣喜地接受手术，亲眼看着安珩把他唯一的小妹妹交到自己手中的眼神。

客厅里，柚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安珩打来的。

祝辛夷静静地等着自动挂断，而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拿起手机走到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势渐大，一切都显得越发不真切。

蓦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祝辛夷鬼使神差一般走到门前，甚至都没问一下门外的人是谁，开门的一瞬间却愣在了原地。

——是他，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单手撑在防盗门的门框上，凝望着她。

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