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阿翁走了

温梵来到监栏院时，宫院中已经挤满了人，急切的望着房内，眼里皆是惶惶不安。

苏总管对于内侍局的地位可以说不亚于皇帝，他是他们的主，为内监们遮风挡雨。如今苏总管将死，大家都如无根浮萍不知何处可依。

温梵一来惊动了一些人，他们都明白苏总管对温梵有多信任，更何况她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不出意外的话便是下一任内侍局总管。

虽然内侍局建立已久，还从未有哪个内侍十六岁便能接管内侍局。院中人心浮动，却也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这时候说这些。

随着温梵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扰的人鼻头发紧，她心中更加沉闷，似乎已经有所预料。

内堂外间其实并没有几个人，离门口较近处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长发简单的束起，穿着内侍局的宦官服也掩藏不住通体温文儒雅的气息。面色苍白，眼下还可以看见许久不曾安眠的青影。

陈凌是寅时来换温梵去休息的，如今已然辰时了，看来他一直没有回去。

他垂眸看着地上，将眼中的所有情绪都隐藏了，外人瞧着像是个忧郁的公子。可只有熟知他的人才明白他如今正在爆发的边缘，隐隐透露出一股子杀欲。

也就苏黔敢在他身旁走来走去，搅动着四周低沉的气压，看见温梵来时才疾步过来。

“夜里你走后不久，阿翁突然发病，如今太医还在里面施救，可出来几趟了都说不好，陈凌这才招人去唤你，温梵…”

苏黔见着温梵，凌乱的心才定了定，捡了要紧的话赶紧说了，说到最后竟也开不了口。陈凌被惊扰到，理智回笼，抬眸对上温梵的眼，接过苏黔的话，“阿翁怕是不行了，你快些进去吧。”

温梵依旧沉默着，也快步进了内堂。

床前点着药熏，浓烟四起，仿佛仙境一般，太医院首尤清融正在床前为病榻上的人施针，从他满头的大汗便可知晓如今苏晋的情况该有多严重。

温梵压了压嗓子，这才能开口，“尤院首，阿翁如何了。”

尤清融早听见外屋言语，知道来人是温梵，手下动作不敢停，叹息道，“苏总管这是早年的旧疾了，我也为他看过多次，这回怕是无力回天。”

“他痛苦中呓语总是在叫你的名字，我觉着是有事要交代你，便调着这一口气。温内侍快些来同他说说话吧，也好叫他走的安心些。”

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般降临，温梵早知阿翁身体积劳成疾，往年间跟随皇上还留下了不少旧伤隐疾。这些年身体愈发不好了，早有枯槁之态，却没有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尤清融以银针刺穴换得苏晋片刻清醒，收针起身时看着床上的老友悲痛万分。他们一同随侍皇上已经二十多年了，太医院不像后宫朝堂那么多纷争，可这些年也受了苏晋不少恩惠，他心里是感激的。如今老友即将逝世，一路同行之人又少了一个，不免使人感慨世事无常。

他快速收拾好情绪将世间留给二人，快步出去。如今早朝将毕，苏晋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皇上一定想知道他如今的情况。

苏晋从半梦半醒之间清醒过来，身上已经没有发病时那般疼痛。他也感受得到身体的衰败，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他睁眼便看到床前的温梵，面色惨白无光，发丝凌乱，衣衫也是不整，清瘦的脸上是刚刚滴落的泪水。

苏晋刚要开口便呛咳出血水来，温梵急忙替他擦去，被他抓住手，虚弱的摇摇头，“早便告诉过你，在宫里要想活下去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又在哭什么吗？”

温梵不敢看他，低头擦干眼泪，说话间还是哽咽，“我只任性这一回，您便不要阻我了，阿翁…”

“女儿心性”苏晋急声开口，“你要永远记得，你是男子，哪怕是个内监也不能暴露你是个女子的事实，切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温梵被吼了一嗓子也清醒过来，轻轻点了头，收起眼泪，只剩心肺如撕裂般疼痛。

苏晋看着眼前的孩子，他捡到温梵时才六岁，如今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来他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可能因为是个女孩儿，总是对她心软，也总是对她心狠。

苏晋握住温梵的手，她体质阴寒没比他这个将死之人暖和多少。

“阿梵，可还记得我交代你的事。”

温梵点头，“我知道，定当竭尽全力护住皇上和太子，保护梧熙。”

苏晋看着她坚定的模样，他知道温梵一定会不顾一切做到，可正因如此他又不免心疼。越是终了之时越是后悔，将这个孩子拖入皇权与朝堂究竟对不对，他也明白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苏晋抑制住内心的悲伤，终究轻缓了声音，“你父母之死如今已经证据确凿，我死之后你便能利用这个空挡翻案，我们定下的事也能正式提上日程。”

温梵眼波浮动，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父母之事了，在宫廷里呆了十年，那些旧事好像早已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