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
段锦正在与幕僚们商议要事,收到信看完后便一直心神不宁。
好友薛易发现了端倪,找了个由头替他遣了人,独留他二人在房里。
薛易问:“怎么了?”
段锦扬扬手里的纸,“紫轻侯的小儿子,说给我备了份大礼,就在淮阳城郊,让我务必前去观赏。”
薛易皱眉,“段珩?他不是去北周了吗?哪来的闲工夫给你添堵?”
段锦笑了一声:“还不是我那个好大哥?他与段珩一向过往甚密,想是在商量着怎么给我挖坑呢。”
薛易沉思片刻道:“殿下虽然自有计较,为臣子的还是要多一句嘴。皇上虽然龙体欠佳,但太子之位一日悬而未决,殿下都必须谨慎行事,不到万不得已,大皇子那边还是不要正面交锋为好。”
段锦往椅背上靠了靠,笑着赞赏道:“恬中不愧为父皇称赞的肱骨之臣,不仅极具才思,心之玲珑亦是常人难及。但话虽如此,这场鸿门宴,锦还是要去瞧一瞧的。”
薛易立在案前不解皱眉:“殿下明知是鸿门宴,为何还要前去?”
段锦把目光在沙盘上往北移了移,停在了北周的帝京,看了好一会,问道,“段珩去北周做什么?”
薛易也跟着看沙盘,语气倒是有几分轻快,“北周皇帝不知从哪弄了个公主塞给他当后娘,他去迎人家。”他说到这忽然想到段锦曾在北周待过几年便问道,“怎么,这公主你认识?”
“不好说,”段锦转过身来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知你怀疑那公主是你在北周的故人,可是……”薛易还是想阻止他,身为谋士,主公的安危利益永远是第一位考虑的。
“不必说了,这次我意已决。”段锦镇钉截铁道,“只是府里一切便要托付给恬中了。”说完对薛易一长揖。
薛易脸色不好,半晌还是叹口气将他扶起,低声道:“罢了,你打小就是执拗,只盼你这次去不要有什么惊险才好。放心吧,府里有我,你自己且当心,大皇子此人虽无大略,但胜在够狠,若有机会……”他眯了眯眼,五指成掌,竖直切下。
段锦会意,道,“传令下去,从虎威大营拨两百人给我,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段锦望着薛易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自五年前从北周逃回南梁,他便韬光养晦,冷眼见着老大把锋芒毕露的兄弟一个个铲除,朝那个位置越走越近。
而自己能安然活到现在,薛家的功劳不可谓不大。薛易是大将军薛骋的次子,自幼与他熟识,这五年帮衬了他许多,明里暗里替他化解了不少危机。前年秋猎,若不是薛易提前告知他围场中有刺客,他那日称病未去,可能死的就不是他四弟了。
原本薛家有意将幼女嫁与段锦,他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说没动过这个念头是不可能的,但不知为何每当他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背叛了禾襄一样,明明他也没有承诺过什么男婚女嫁之事。
然而段锦既然能对皇位有所觊觎,就不可能是如此意气用事之人。他拒绝薛家最重要的原因是,薛骋的长子薛丰亦在军中担任要职,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就摆明了告诉皇帝他对这个太子之位有所图谋,老大会趁机落井下石,让他这个本就不受重视的三皇子永远翻不了身。
现在时机一点点成熟,适逢南梁北周将要开战,他与段秀几乎是到了决胜的时刻。可偏偏冒出来一个北周公主。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从接到信后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一路上他手里汗流不止,几次差点松了缰绳。直到此刻止了马蹄,停在城郊大营前,见着那个被绑在树上狼狈不堪的面容时,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才找到了安放的地方。
禾襄。
果然是他的阿禾。
长大了,没了婴儿肥,下巴尖尖的,大红的嫁衣把她衬得多了几分妩媚,可细看神情,还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说“那我们还出去玩吗”的小姑娘。
段锦失笑,也不知道她一个公主,怎地把自己弄成这样,脏兮兮的,衣袖也断了半截儿,就只有那双眼睛乌溜溜的,像他们夜里泛舟的那片湖水,清澈安静。
他瞧见阿禾对他笑了一下,笑得他心里发酸。
段锦看了她好一会,才把目光挪到段秀身上,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大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