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依稀

“但是，那天之后我要从秦易澹做回秦易安，之后无论我做什么，都只是秦易安所为。”秦易安声音略微发抖，她承认自己的任性和不孝，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毫无顾忌地为小柳报仇，没人疑心在方外养病的妹妹，秦易澹只能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她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敢猜，她的额头依然紧贴着地，闭上眼睛等待父亲的回答。

似乎过了很久，秦肃轻轻扶起了她，把她小小的身体揽在了自己的怀里，秦易安的脸埋在他的腰腹上，她本来怎么都哭不出来，此时此刻闻着秦肃身上风沙混着血腥的味道，突然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大声，是和许多同龄小孩哭闹时一样的声音，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哭，她没忍住。

秦肃笨拙的大手捋着秦易安的头做安抚，这才开口道：“那个人痴缠陶柳多年，从前就做出过把她囚禁在这里的地下数月的事，陶柳好不容易逃出来，远赴西北成婚生子，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没想到他居然又找到了她。”

秦易安咬着牙听秦肃的讲述，秦肃似乎感受到了秦易安的不忿，又道：“不过，你柳姨不是他杀的，纵然他是疯子，他也谨守不伤害你柳姨这个原则。”

“那小姨为什么…”秦易安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

秦肃叹了口气：“你柳姨是个医者，云游天下，四方行医，救过许多人的性命。可老天爷不公，让她自己身患奇症，她外表看着与常人无异，实则内里空虚，五脏六腑俱已衰竭，她的身体比一般耄耋之年的老者还要虚弱。那个男人听说江湖上的和合罗刹能将孩童肉童子血制成延年益寿，包治百病的奇药，就将他们二人找来，再掳来九个童子做药引子，为你柳姨续命。”

“所以，柳姨她是……”秦易安好像开始明白了。

“对，”秦肃接过她话，“你柳姨是自己了断的，她说她自知早已衰败，时日无多，一不愿再受病痛折磨，二不愿再让那个人无端为她伤及无辜。”

秦易安又想起她转身出密室的那一刻，她只是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告别，没有流连，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秦易安年纪尚小，她不知道成年人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都是果断地，悄无声息的。

她抽噎了好一会，到底也才七岁，哭累了就在父亲怀里睡了过去，秦肃把她抱起，看着臂弯里满是泪痕的小脸，回想起一刻钟前的情景。

他与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对立而站，对方却不出声，也不进攻。

陶柳知道男人不会伤害她，她背对着男人面向秦肃，神情严肃对他道：“你自己心里的创伤，凭什么让孩子承担？我若知道这些年你把婉儿的女儿养成这个模样，我当年就应该带她一起离开。小姑娘懂事也不是你按照自己的心情，完全不顾及她自己意愿的理由。你已经失去了婉儿，还想再失去她的女儿吗？”

秦肃听得最后一句话心头震动，他下意识想反驳他不是这样想的，就见陶柳掏出一柄小刀，接着道：“秦将军，别把你的意愿强加在小满身上，再顺便拜托你，照顾照顾我的儿子吧，我这个当娘的，也要不称职了。”

秦肃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几句话，小柳身后的男人却低低发出了声短喝；“别！”他伸出手去夺刀，却比不上陶柳的果断，他只来得及握上刀柄上小柳的手，陶柳静静地看着他道：“我说过，我不愿再因为自己，，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得了结自己求个心安。我说到做到，收手吧，别再用你的执着害人了。”

陶柳说着就用力掰开他的手，亲手把刀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一眼都不再看他。

秦肃其实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不过他的声音总让他感觉十分熟悉。

他不愿再想，坐上车把倚着车壁睡着的秦易安揽到自己怀中，同样闭上双眼。

秦家老宅，秦易安在卧房里醒了过来。

她又梦到了小时候被掳，遇到柳姨，和父亲做了个约定这些事，每次梦到这些，醒来的时候总是异常的累。

就好像在一遍一遍的重新经历那半天的所有事一样，她又想念柳姨了。

现在的她终于能做回秦易安，按照柳姨的话，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她很开心。

柳姨一定也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