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
假若他日相逢,我当以何待你?
以微笑,以沉默。
-------题记
【老余,这还是个不带把的。】
接生婆的声音在屋里传来,门前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听见这句话皱紧眉掐灭烟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老余家里已经有两个女儿,大姐余麦,二姐余才,轮到第三个孩子,老余大手一挥,连眼神都不愿意给三妹一个。
【余改男。】
梁红在木板子床上气还没喘匀,听见余长河给起这么个名字,委屈的咬着嘴唇,死死憋着眼泪。一连捞了三回也没捞着个儿子,她也心急,但女儿家顶着这么个名字,日后少不了要叫人笑话。她随手扯上一块布往腰间一系,趔趔趄趄地走到余长河跟前
【把男字去了,俺就求你这一次,你给女孩起这么个名字,叫她以后怎么抬头?反正改字还留着,也有个盼头。】
余长河不知骂了句什么,瞪了梁红一眼转身离去。
梁红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了。
余改在母亲的庇护下长大。余长河捞不到儿子,脾气又火爆,经常发无名火找姐妹仨撒气,回回骂到最后都要指着余改的脑袋撂下一句
【你最好管点用,再给我招个不带把的我给你扔山上喂老鹰。】
四岁,余改就开始跟着梁红下地割猪草,她家的猪圈里还养了几只鸡,本该喂猪的大姐嫌里头味儿大,每次都支使年龄最小的余改帮她喂猪拾鸡蛋,余改打小在家里不受待见,大姐说什么她都不敢反抗。四岁的余改手脚还不利索,常常从猪圈里转一圈出来蹭一身臭味儿,村里的同龄孩子都不愿意和她玩儿。没事的时候她就只能一个人跑到河边扔石头子儿,看一圈圈泛起的水波纹发呆。
六岁,余改的头发长到了腰上,又黑又密,父亲难得给余改一个笑脸,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比划比划,眼角的褶子开了花
【再长几年,收头发的来了能卖个好价钱。】
余改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母亲不知道从哪撕下来块布条子,给余改编了个长长的麻花辫,翻箱倒柜找几件大姐和二姐穿小的衣服给余改上学穿。余改本身就生得一副俏模样,水灵灵的大眼睛旁伏着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再这么简单一打扮,谁见了都夸一句好看。梁红拉着余改的手出了门,招呼不远处一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男孩过来。
梁红低头嘱咐余改
【这是你小君哥,明天早上你就跟着他去学校】
然后又抬头笑着对那个男孩说
【这就是那个小你三岁的妹妹,姨今天让你见着了,明天你就带着妹妹上学去。】
宁小君点点头,眼神在余改的大麻花辫上来回打量。余改叫了句小君哥,宁小君愣了神,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俊俏的脸蛋儿,特别是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像话本里说的小天仙。
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只小声嘀咕了句
【这辫子真好看。】
宁小君家住在余改家隔壁,跟余长河家不一样,宁小君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长得俊。宁家的大哥今年十七,长得周正,来说媒的媒婆踏破了门槛,宁小君是兄弟三个里长得最秀气的,可惜长的秀气也不是什么好事,用他爸宁强的话说,就是长了一副干不了重活的脸,中看不中用,还不如隔壁余家大姐余麦能出力。
余长河天天看着宁家的仨儿子眼红,宁强也没少在余长河跟前说风凉话,俩人年年因为争一疙瘩地头大骂出口。余长河便不乐得看见自家孩子跟姓宁的在一块。宁小君几次来找余家的改妹妹,说想看一眼妹妹生的什么模样,都被余长河轰回去,罢了还要冲着墙头喊一句
【姓宁的,管好你家臭儿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余改就早早起床。为了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梁红这几天没叫余改下猪圈,免得她又沾一身臭,宁小君早早站在门口等候,看见余改出来咧开嘴就笑
【小余,这儿!】
从这天起,余改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她小君哥翻三个山头去上学,夏天山里蚊虫多,宁小君就拿着蒲扇在她身边驱赶蚊虫,一边扇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去去去,别给我小余妹妹的脸叮花了!】
冬天的凌晨又黑又冷,余改脚上穿着破洞的单鞋,冻的颤颤巍巍缩着脖子。天太黑,余改总拽着宁小君的衣服害怕跟丢。山里有时下雪,余改被风刮的直哆嗦,脚上还生了冻疮,宁小君就背着她翻过三个山头,到大路上再把她放下来,他怕余改睡着了感冒,总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聊哪个庄子又放了什么电影,哪个村子又唱了几台戏。
后来临近春节,他们聊家里屯了多少年货,宁小君说宁强打算今年过年多留几斤猪肉,炸猪肉丸子吃。余改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几回荤,宁小君说的起兴,说去年家里蒸的扣碗老香了,夹馍吃香得流油,余改听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