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江琅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早晚的事。”
江琅换上一身天青色的袄裙,青丝随意地散在背后,雪白的肌肤衬得眼角的朱砂痣清丽动人。
只是她唇色苍白惨淡,又把那明艳的朱砂痣渡上一层病气,江琅恹恹地阖目,靠坐在塌边。
她让素珠垂下床前的帷幕:“云琴姑姑不在府上?”
“姑姑今早进宫了。”
江琅出冷宫之后,皇上就把自己身边的云琴派到江琅身边。说是帮着江琅打点上下事务,实则是皇帝放在江琅身边的眼线。
江琅抵着唇,闷声咳了几下:“去把许知谦请来,让他换上小厮衣裳,别惹人注意。”
素珠应了一声,帮江琅掖好被角后退出去。
汤婆子偎在脚边,江琅仍旧觉得冷。她闷咳不断,冰凉的手搭在额间,昏昏沉沉的头痛感才稍缓。
她原先在瑄京开了几家书斋,把她救下的那些被迫害的文士,都藏在书斋里。
江放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她开书斋的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让人一通乱砸乱摔,如今最后一间书斋也被迫关门了。
这是江放给她的下马威,不过幸好许知谦带着文士们从后门走得及时,没被江放的人发现。
如若收留落罪文士这罪名捅到御前,江琅就再不可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了。
谢致知道,他却没告诉江放。
江琅揉着眉心,她手指不能屈伸,僵直地伸到枕头底下,摸出那把谢致送她的匕首。
她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渝王不会放任永王对她严刑逼供,他要自保,就必须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只要渝王查出南郡灾情,她就能借机脱罪。
但偏偏这时候,南郡的灾民怎么都找不到了。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隐隐有一丝念头掠过,江琅还没深想,素珠就领着许知谦在外间跪下。
江琅温声道:“这次请先生来,是有事想同先生商议。”
许知谦侍立在下,想了想,恭敬地问:“殿下是想再开一间书斋?”
江琅手指抵在唇边,忍下咳意,半晌才说:“是开店,却不是开书斋,而是酒楼。”
许知谦一愣:“殿下开书斋,永王尚且穷追不舍,不肯相饶。若是旁的——”
江琅纤细苍白的手从帷幕后探出来,她指间夹着一张早写好的字条,素珠接过来递到许知谦手上。
江琅抬手指向窗外:“这就要劳烦先生替本宫走一趟了。”
*
纷扬的鹅毛大雪停在腊月二十八那日。
瑄京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街头巷尾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半大小孩子搓着通红的小手堆雪人。
圆滚滚的雪人刚堆出个样子,就被一队提刀而来的锦衣卫一脚踹得稀巴烂。
“哪来的小崽子都回家去!永王殿下大婚,路上摆这些稀奇古怪的丑东西成什么样子!”
“永王大婚,打前日起就不许街上有商贩摆摊、所有行人不论缘由,都不许在仪仗所过之处行走,今早几个小孩子不知怎么跑到那里堆雪人,把锦衣卫都招来了。”
素珠说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色汤药。
江琅站在枯树下,盯着角落里独自盛开的梅花,她把药端在手里:“打听到什么了?”
“这谢致父母双亡,父亲生前是个猎户,他又屡次科举不中,两年前进了永王府,一直也没什么作为。”
“不过因为他巴结高重,永王府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这段时间永王突然把谢致带到跟前了,王府人嘴巴严实得紧,奴婢只能打听到这么多了。”
永王突然对谢致青睐有加,江琅倒是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彭化状告的是江州有雪灾,因永王放纵手下而致使民不聊生。
因为彭化是彭城知县,锦衣卫巡查的重点放在了彭城,但南郡同在江州,况且这南郡知县是永王一手提拔的。
南郡若有雪灾,彭化就不算诬告永王,江琅也正因此无罪释放。
皇上气恼之余,还是有心包庇永王,把这件案子压在锦衣卫,只让永王自行料理灾情。
永王府平日里挥金如土,这时候却一个铜板都不能出。
内阁首辅早就对永王颇有微词,永王要是这个时候开私库去赈灾,那是上赶着往首辅手里送把柄。
国库尚且空虚,永王封王不过才几年,他的私库里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时候有人给江放出了主意——
江州八城守望相助已经百年,南郡受灾,其他诸城理应施以援手。
可地方官哪有这些闲钱?
江放不知用什么办法,竟让江州的富商们争相筹措赈灾银两。
江琅这些日子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养病,只打听到带头的那商贾是江州首富,名叫俞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