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
谢致眼睫微垂:“殿下猜得不错,我就是南郡主簿那位死在牢里的儿子,现在殿下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南郡灾民的藏身之处了吗?”
南郡知县是靠向江放行贿得到的官位,他贪腐刻薄,昧下南郡的库银才致使雪灾初见苗头的时候,府衙无力赈灾。
这雪灾越闹越大,又正赶上彭化状告江州暴雪成灾,他自然不敢在这个关头把灾情报给江放。
这是在上赶着打江放的脸,江放一旦知晓此事,就不会轻饶他。
故而这南郡知县更愿意寄希望于渝王查不出灾情,他藏起灾民,草草将民宅伪造成荒宅,烧毁黄册,企图能躲过一劫。
“他在南郡有多处庄子,但都不在他的名下,而在他侄子外甥的名下挂着。他若是要藏灾民,一定在那些庄子上。”
江琅挪开剑,谢致将手按在伤口上,手指缝间渗出黏腻的血:“殿下留给渝王的时间太短,不过凭渝王和裴家的势力,纵然一时查不出,南郡知县也瞒不了太久。只是——”
“殿下等不起。”
江琅垂着手臂,长剑自然而然地抵着地面,她凝望着谢致:“南郡主簿家的公子已经死了,口说无凭,你上次说起自己父亲被贵族纵马踩踏时,也是这副语气,这副模样。”
“五年前我父亲在南郡含冤而死,我改头换面来到瑄京,得猎户谢杰救济,认谢杰做了义父,我先前说的并不是假话,我也从来没骗过殿下。”
江琅持剑挑起帷幕,扬扬下巴,谢致会意地走进帷幕之中。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架简朴的屏风将屋子隔成里外两间,他和江琅正并肩立在屏风之外,眼前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江琅剑尖朝前指了指,桌子上放着一包药粉:“止血的。”
谢致走上前,想也没想地倒出药粉,敷在自己脖子上的伤处。
江琅见状倒笑了:“你还真不怕是毒药。”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若是殿下不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这些年的辛苦筹谋都付之东流,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琅皱皱眉,她握着剑柄,在圈椅上端坐,看向谢致时眸光上扬,但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你的诚意是什么?”
房内只有一把椅子,谢致盘膝坐在砖地上,沾着血的手撑在地上,再抬起来的时候沾了一手的脏灰。
“殿下知道南郡主簿周南山,也就是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当街打死良民,被缉拿归案,人证物证俱全,这是板上钉钉的铁案。”
谢致摇头:“那人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冲上来的,他要抢我父亲的钱袋,我父亲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他竟然就撞到石阶上,当即就断气了。”
“撞死的?”江琅问。
那案宗上写的分明是周南山驱赶街上残废的乞丐,乞丐执拗不肯离开,周南山命手下人将乞丐活活打死。
“那乞丐的死法可就众说纷纭了。传闻他是撞死的,卷宗上写的他是被打死的,还有人说他本来就有恶疾,那日是暴毙而亡的。”
江琅扬眉反问:“实际上呢?”
谢致一字一句道:“被毒死的。”
江琅眉心一跳,若这乞丐是被毒死的,仵作不会看不出来。
若真如此,周南山就是被冤枉的,这南郡知县为什么草草结案,篡改卷宗,要把周南山全家都斩草除根呢?
谢致仰头注视着江琅的神色:“殿下也想到了?”
江琅斩钉截铁道:“周南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此事必定事关朝中高官大员,不然南郡知县不敢为一己私怨下此毒手。”
“不错。我父亲在临终前,把这件秘闻告诉了我。”谢致唇角划起弧度,露出淡淡的笑意,但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想拿这件事做筹码,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翻案。”谢致脱口而出,“我要旧案沉冤昭雪,还枉死之人一个清白。”
江琅望着他,也笑道:“谢公子,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谢致平静地说:“所以我从来都没有骗过殿下,我只要公道,我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冲锋陷阵,助殿下成就大业。”
江琅琢磨着他的话,慢条斯理道:“南郡知县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背后的靠山不小。是谁指使的他?”
谢致顿了顿,他眸光倏地转冷,唇角浅淡的笑容僵住,继而又扯起嘴角,那笑意如淬冰:“永王江放,内阁次辅沈令。”
“永王江放伙同内阁次辅沈令弄权,倒卖琼州仓廪的粮草。殿下知道,琼州仓廪的粮食都是直供沧州前线的,倒卖军粮是重罪,一旦事发,皇上再偏袒永王也不能保他无恙,从我父亲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近。”
江琅猛地站起身,锋利的剑尖在地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她颤声道:“沧州战事不断,每天都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