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衣却尘回过头,又抬起头。
悬梁上,一位男子随意地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长发披散,落在雪白的衣襟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长长的睫毛下,瞳孔迸射出凌厉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衣却尘。他长着一张堪称绝顶的容颜,如同天人下凡,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奇异力量。清艳绝伦的气质里,又隐藏着冷淡疏离,使人不敢靠近。
衣却尘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男子,这样的人,一旦见过,就再也难以忘记了。
男子又道:“你是何人,在这里为何事?”
“路人,休息。”衣却尘答。
“巧了,方才也有一行人来这里,说是休息的路人。你和他们是一队?”
“不是。”
男子静了一瞬,从梁上跳下来。
他看了衣却尘一会儿,道:“是你。”
“你认识我?”
男子低声说:“那石像,刻的是你。”这七个字声音极轻,如同喃喃自语,不易察觉。
衣却尘见他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便走到一边,继续休息打坐。此处距离宁安寺不远,好好休息一会儿,路上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抵达了。
一模一样的天师笔、那张奇怪的字条、这庙里的神像……究竟意味着什么、又隐藏着什么秘密?一切的线索如同乱麻般缠绕在衣却尘的脑海中,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她却难以抓到。
再睁开眼时,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从衣襟里取出那支假的天师笔,又与石像手中的笔仔细对照,猛然惊觉,这二者出自一人之手。
雕刻和仿造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相同的意义,都要力求真实,把原本的物件呈现在他人的眼前。每一位艺术家,都有个人的风格,这种风格难以抹去,也难以被他人模仿。
就像这两支假的天师笔,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构造方法、仿制形式,都如出一辙。
衣却尘到达宁安寺的时候,寺庙门口正有一位洒扫的小和尚。
他看到衣却尘,撂下扫帚,往屋内跑去。
衣却尘就站在门外等。寺庙很小,也很破旧,门口屹立着十几棵长青松,上面堆积着白雪,把针叶都压得弯曲。
不多时,小和尚走了出来,递给她一本书,道了声“阿弥陀佛”,继续拾起扫帚。
门缓缓地打开,里面出来一个老和尚,与她遥遥相望。
老和尚在清水山上,已经等了五十个年头,他日复一日地等待石像雕刻着的人的到来。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说不清楚,由于衣却尘也失忆了,因此难以看清迷雾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老和尚的事情,还需要从五十年前说起。
那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明乐和师父一边沿路化缘,一边寻找新的庙宇落脚。修真界已经呈现衰颓之势,他们最终选择了偏远的清水镇,最为最后的落脚点。
清水山多盗匪,上山之前,他们一行人遇到歹徒,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盘缠都被抢夺了去,师父们抵死相抗,把明乐藏在车底,自己出去应对贼人。
明乐独自一人躲在车底,瑟瑟发抖,听着外面的叫喊声和刀枪棍棒的敲打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沉寂下来,明乐浑身发麻,再三确定没有人时,才一点点探出头去。
外面横尸遍野,他的师父们,竟都惨死了。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让明乐瞬间发了高烧,他躲在车底,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天一夜,他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听到外面有一过路人。虽然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但这恐怕是他最后的希望。
明乐伸出手求救,那人看到了他,慢慢地向他走来,明乐便消失了所有的意识。
明乐被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救了。他不知道那男子从何而来,又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沉默寡言,脸上常年带着可怖的面具,谁也没有见过他真实的容貌。
得知明乐要去清水山时,男子答应带他一起前去。
男子是修仙之人,武艺高强,法术精湛,沿途遇到许多妖邪,他都出手相救,明乐对他信任有加,逐渐和他熟识起来。
但是男人始终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不说自己的经历,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一旦明乐提起相关的话题,男子便会沉默不语,有时一连好几天都不再说一句话。
久而久之,明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也不再不知趣地去打听男人的情况。
春去秋来,他们终于到达清水镇的附近这一年来,明乐也发现了男人的某些秘密,比如男人一到晚上,就总是在用一个本子记录着什么,明明他的功夫已经那么高强,可他却保持着最传统的方式,执着地书写着,日复一日。
明乐没有询问过那个破旧的本子到底书写了什么,男人身上背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