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刺客

他是刺客吗？从没在宫里见过他。

第一次见他是在晚上，天空已然黑透，一颗明月挂在头顶，映出周围懒懒散散的云。我无所事事地坐在池塘边，正靠着一旁的假山赏月发呆，不经意瞟到一个黑影跃上了屋檐，没发出一点儿声响，但在月光下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为了融进黑夜，他一身黑色着装，侧边和下摆部分镶有一些金线，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衣袍的形状。他没有追赶谁，反而一掀衣摆坐在了屋顶上，沉默不语地看着我面前池塘里的月影。

他应该没看到我，我藏在假山间又偷偷望了他几眼，确认自己处于他的视野盲区后，继续闲坐在池塘边开始数星星。

我坐在地上偏偏抬头望天，那人歇在高处却只欣赏月亮的倒影，好生奇怪。忽有阵阵晚风拂过，荷叶微微晃动，我回过神来，才发觉已望着他的身影好一阵儿了。轻呼一口气，我提溜着裙子，匿在树的阴影中悄然离开。

半个月后，父皇宣我进了正殿，发中的银丝比上次见面又多了些。他靠在椅子上一如从前般威严，但有些力不从心。

“昭昭啊，”父皇很是亲昵地唤我小名，“父皇给你寻了位好夫君啊，芜国的太子，那可是一表人才……”

和亲公主四个字让我瞬间耳鸣，后面的话便有些听不太清了，父皇的嘴一张一合的，周围的人也都满脸笑意地祝贺着父皇。

“多谢父皇”。我挤出笑容，乖巧地跪谢。父皇很是满意，挥挥手让我退下了。

离开主殿后，跟在秋姑姑的后边回自己的寝宫，尚未走多远，我不经意地往旁边的走廊里望了一眼。

竟是屋顶上的那个人。

即使上次没有看见他的脸，但我认得这幅身形，同上次一样的深色长袍，金丝线灵巧地蔓延到了衣袖边。我刚想寻他的脸，就一瞬，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侧身隐入了一旁的柱子后。

“小姐，怎么了？”

姑姑唤我，我笑着摇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出乎意料，父皇给我准备了还算丰厚的嫁妆，听侍女们闲聊，芜国似有入侵之意，为了举国上下的安稳幸福，宁和帝把宠爱的小公主禾昭许配给了芜国皇太子。

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去到另一个地方不过是给宫里的一砖一瓦换种颜色。唯一舍不得的就是照顾我起居的秋姑姑，但姑姑说她会作为娘家人陪嫁。我很开心，在宫里姑姑最疼我，虽然每个月俸禄不多，但姑姑总会想办法给我最好的待遇，多亏她，我看起来更像父皇宠爱的公主了。

天气开始转凉，藏在石头缝中的鱼儿开始在水里游动，月亮越来越圆，照得假山石每晚都亮晃晃的。姑姑怕我着凉，不再让我夜里跑去花园里赏月。我无聊闲靠在窗边，手里捏着姑姑给我淘的话本子，望着有些暗沉的天，莫名想起了那天坐在屋檐上的人。

虽然他不似我囿于这高高的城墙之中，能自在地行动在苍天之下，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萦在我心头——他和我一样，抬头望月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

他是自由的、落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