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段

下午，柯妤龄来了。

“霞娘，这两天怎么没回家？可是还生父亲的气？”

我连忙说：“哪里敢，不过近来店里忙，不得不住在这里罢了。”

“那今天不忙了吧？”

“还是很忙，等忙过这阵……”

柯妤龄环顾四周，又说：“虽然你这店装潢尚可，然则毕竟不是客栈，怎能睡得舒服？这样，总归你也不回家，那大嫂便带你去住顶尖儿的客栈。”

柯妤龄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心头一紧。

“这家店的小倌姿容才艺皆为上品，霞娘，你选一个。”

想不到她竟带我来了南风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有些害羞，忍不住睁大眼睛，不停咽着口水看着眼前那十余个美婢郎君。

“可以挑两个吗？”

很快，我们便落了坐。

“大嫂，我们来这里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好？”

我张嘴，小倌很有眼色地将剥好的葡萄送入，我朝他微微一笑，他居然还有几分羞涩，玉面竟沁出些汗来。

“我之前可是这儿的常客，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想做别的，弟妹便听听曲儿，让他们帮着按摩松松骨便罢了。”

做公主就是好，流连于南风馆都不会惹人非议。

我思忖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大嫂，你为何要嫁给大哥呢？”

她团扇遮脸，只露出一双含着勾子的狐狸眼，乐呵呵道：“你是觉得苏砚之配不上我，对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

柯妤龄收回目光，又渐渐拉远：“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从小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说我想要当皇帝，父皇是不是也会把这江山交给我。”

“就这样，在十二岁那年，我在池塘玩泥巴，遇到了一个小将军。他长得可太好看了，我在话本中看到过一个词，叫‘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我想，那就是为他而造的。”

“我看得呆住，完全忘记自己满手的泥巴，竟然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说：‘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我能明白柯妤龄当时的心情，苏陌烟与苏砚之都是少见的极品样貌，只不过苏陌烟更清隽，苏砚之更英气。

想着从前，柯妤龄忍不住勾起唇角：“可是他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后来我便去求父皇，让他为我赐婚，谁知得知此事后的苏砚之竟拒绝了。”

我有些诧异：“他竟然拒绝了？大嫂你可是最得宠的公主啊，若娶了你，那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柯妤龄微微一笑：“弟妹说的是，他又怎会不懂这些。他对父皇说，好男儿的功名是自己挣出来而非靠女人而得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父皇也觉得我年纪尚幼，本就是孩子心气，今天喜欢明天说不准就不喜欢了，便也不为难他，只不过总给我们安排了独处的机会，顺其自然。”

“苏砚之似乎也并不讨厌我，或许他不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他甚至比之前更加努力的去上阵厮杀，获取更大的军功。我想，待我再大些，再磨一磨父皇，让他强制赐婚，便也是了。”

“但是我没有等到那天，边疆战事告急，父皇连日忧劳骤然驾崩，皇兄继位。为了稳住根基，皇兄将我赐给西辽可汗。一夜之间，我竟沦为了和亲公主。”

“婚期越来越近，我整日以泪洗面。忽一日，传来捷讯，边关战事告捷，意味着我不用去和亲了。我先是大惊，又转为狂喜，然而却在这时听到苏砚之受伤的消息。”

“据他的副将说，这几月他受的伤，比他这些年都要多，他一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胜。他说，和平永远不应该是以牺牲一个女子的一生作为筹码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转变了苏砚之在我心中那唯唯诺诺的形象，原来他所有的唯诺，都是爱家人的表现。

柯妤龄斜着向后靠了靠，更加随意轻松起来：“我去看了苏砚之，在他房间我忍住了想问他可不可以娶我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公主，我对于他再无助益。而苏砚之也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直到我离去时他才开口拦住我。”

“他说，他本来以为我今天会开口提我们婚约之事的。我一愣，然后说，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受宠的公主了，这件事也就作罢吧。他沉吟许久说：‘我此次受伤，恐怕也无法再征战四方了，如今，我依然配不上你，此事作罢也好。’。”

“又过了月余，我于街上偶遇酒醉的苏砚之。他突然拦住我，竟借着酒劲抱住我说，柯妤龄，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得胜后回来求陛下赐婚。可是我身受重伤，再也没有求娶你的底气了。在这一刻，我们才终于知晓了彼此的心意。”

“霞娘，你看，其实爱分很多种，可以是为对方着想，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退让。但是无论哪一种，都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