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淼君是谁,我的已经长大了的同学们大约已经忘记了。
就在上周,我和高中班级群里的同学们聊天,谈到关于各自新近的生活和日常。我说我还是老样子,为工作奔忙着,偶尔闲下来,时不时就会想起淼君。
在线的所有同学集体发出了问号,问我淼君是谁,怎么没有印象。
我回说,“淼君”就是江淼淼呀,高二才转到我们班来,喜欢养蚂蚁的那个。“淼君”还是你们给他取的绰号呢,怎么忘了。
同学们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一些人说原来是他啊,知道知道,他老喜欢看武侠书;一些人又说,就是那个老是请假旷课的男生啊,记得呢,听说高中毕业不久就得白血病死了。
同学们用“可惜了年纪轻轻的”,“一直都以为他是装病,没想到是真的有病”,“唉,聊别的吧……”岔开了去,而我却还沉浸在“白血病死了”的那一行字里,久久不能平静。
是的,淼君确是死了,但我总是在每年高考的时候想起他来。
淼君是个话很少,皮肤很白,极不合群的一个男生。
刚转校来的那天,班主任老师让他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他握着双肩书包的肩带,费了好大得劲才抬起头来,竭力地克制着紧张的情绪,不住地眨着眼睫毛说:“我叫江淼淼,今年十六岁。请大家多多关照。”最后那一句是停顿了一下才说的,当时我就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好像是有人教过他的。
以上,就是他开学第一天说的全部的话。因为他只上了上午的课,下午就请假了。
而我,是他的同桌,坐在第一组左边靠窗的第一排。许是因为我的话也比较少,上下课都比较安静,老师把他安排在我的身边。
那天上午,老师让同学们把新书一本一本往下传,他拿了自己的书以后,动也不动,仍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书的封面,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似的。
别的同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甚至打赌说要在一个星期内,把这个学期语文书里面的古文诗赋全背会,他也不凑热闹,沉默得可以把身边的任何声音都过滤当成空气。
有一个同学因为发了新书,太激动了把笔掉在了地上,刚好落在他的脚边,他看到了也像没看见一样,并不会伸手去捡。
接下来的一个月,也是如此。
好像一个透明人,好像在自己周围设了一个结界。不希望别人打搅他,他也不是很想去接触任何人的样子。成天除了去厕所,上课下课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上课心不在焉,放学也不积极,总是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拖拖拉拉走出教室。
淼君的身体总是生病,因而总是请假,有时上课上到一半,有时是接连几天下午都不上课,有时甚至忽然的一个星期都不来。
老师们似乎都知道他身体不好,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她,不要跟他有剧烈的肢体接触。但从未告诉我们,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随便碰他一下,他的手臂就会变淤青,有时候甚至破皮流血,像个瓷娃娃一样。
那时手机未普及到毕边那样的小城市,班上的同学想听歌,只能借住MP3,还是便宜劣质的那种。整个班上也只三五个同学有,大家轮流借着听。
淼君之所以叫“淼君”,便是因MP3取的绰号。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他,居然有两部MP3。第一部带到学校偷听,被英语老师发现没收了。之后没过三天,他就又带了一部到学校来。
这回他是在下课的时候听的,班上的同学看见了,羡慕极了。有几个酷爱音乐的女同学便鼓起勇气来找他借,淼君默然答应了。
有时候同学们借来借去忘了还,他也不催不急,洒脱得很,很有古人的君子作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叫他淼君,其他同学也跟着叫,叫着叫着叫顺口了,连老师也这样叫了。
对此,淼君也没表现出排斥或者喜悦的神情,他依旧是我行我素,安静得仿佛桃园处士一般。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在中上游,淼君在吊车尾,这是我没想到的。明明平时看他上课蛮认真的,书本上全是笔记。有时候老师讲太快跟不上,下课了,我还借他的笔记抄呢,他怎么会垫底呢?
那天中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大家都精力旺盛地在操场上挥洒着汗水。他则握着一瓶矿泉水,坐在操场边上的一株古老高大的柳树底下乘凉,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同学们,沉静得仿佛化成了柳树一般。
通过旁边同学的交谈,我得知那是体育老师允许的。
那时的我甚至有些嫉妒他的,因为我家境不大好的缘故,很是自卑。衣服很旧,穿来穿去就那三四件,几乎已是洗得褪色发白了的;裤子是过年时,舅舅家的比我大的孩子穿过的裤子送来改的,前前后后都被我穿出了小破洞,虽然我妈妈针线活很好,已经补得很隐秘,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但我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每一条裤子的补疤在哪里,洗衣服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鞋子也很土气,是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