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生变
春节里的喜事不少,但没一桩像贺君清和林四喜重归于好,准备成婚一事这般长了翅膀似地飞遍东村的。
一来是四喜这姑娘状告叔叔,最后还真把人抓进了牢里。
该事迹十里八乡传了一个来回,众说纷纭。
二来是两人先前闹得不算愉快。别家喜事一气呵成,他俩是好事多磨。这婚退了又结,期间不过几个月功夫,有意耍人玩似的。
不相熟的人觉诧异,毕竟那时贺君清当街拒了这灰扑扑的小丫头。
但与二人相熟的都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尤其是李香香和李庆友。君清四喜二人的情谊,旁观者清,在他们眼中,重归就好后成婚不过是时间问题。
故而这婚讯来得不怪,但非要在年节结束前草草办妥,确实有些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秋姨替他俩缝了一宿办喜用的被子,顶着俩个黑眼圈还是将一把红绳送到了四喜家中。
婚时倘若结一把红绳能讨个喜庆、祛邪的兆头。
四喜丫头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又得不了于淑春这个做娘的叮嘱,肯定不记得这些小事。
她抬脚进院,见四喜边摘菜边盯着咕嘟冒泡的药盅,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不大好,全然不像是即将嫁人的样子。
“丫头,这事非赶在年前吗?日子也太紧了,我累些倒是不打紧,怕只怕一等一的大事草率了,委屈了你一辈子。”秋娘心疼她忙里忙外,单薄身子都快叫风吹了去。
“日子是我娘提的,你甭看她整日睡着,心中有打算得很。”孟飞鸾听到声音才意识到秋娘从正门进来,想着自己近日确实累得狠了。
昨晚于淑春一碗粥只喝得小半碗下肚。入夜后,她醒转两回,腹痛痉挛不止。飞鸾借着烛火光亮替她擦身揉腿,更觉她全身连带着面容焦黄异常,让人想到晚春枝头上边缘焦黄的梨花花瓣,仿佛一阵风过就要落下了。
孟飞鸾恍惚地想到,人怎可能在几日之间老得这般快?
郎中只说得出是她被药损了肝脾,这才食不下咽,腹部凸出,面色焦黄,加之身子骨原本就弱,好与不好全看运气。
孟飞鸾不懂医,但瞧出点别的事来。
于春淑自打昏睡三日后,张嘴几句话离不开去世半年的林仲昌,从种田讲到走货,从情定讲到大婚,从梦境讲到回忆——一日下来,也只有提起此人的时候,脸上能焕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
起先,飞鸾还觉着娘在暗示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
可那日她与贺君清双手交握着站在床边,将喜事当面告知的时候,于淑春脸上没有想象中那般喜出望外,只是和往常一样笑得温和慈爱,抚掌说了两声“好”,又稍微叮嘱了些她觉得该上心的事。
不知为何,孟飞鸾时常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离她而去了。
人活一口气,而支持着她在世上留存的那口气不知为何,像是散了。
“药还照常吃着吗?”秋娘听她提起春淑便问上一句。
先前她还眼巴巴问“春妹子好些了吗”,准备了一肚子话只盼着能在年前再跟春淑上一趟市集,说个痛快。可近几日,春妹子瞧着愈发没精神了,说一句话就要喘好几番,四喜的脸色总也明朗不起来。
“郎中上回来瞧,说还要照着这个方子吃一阵子。”孟飞鸾面露苦涩,倒不避讳跟秋姨娘说这些,“我娘瞧着还是没大好转,下床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了。”
“有时候少动未必是坏事,叫她多休息休息也好。”秋娘沉默了片刻,顺着她的话头挑拣这乐观的字眼说。
孟飞鸾苦笑:“我也是这般想的。天太冷,可不敢让她出门溜达。”
今年冬日格外冷,使得年节里头的红白事一桩接着一桩。不上上了岁数的老人腿脚不便,呆在屋子里反倒无事,那些爱溜达的年轻人反容易叫一场大雪冻死在山里。
好几日没见君清,没人跟孟飞鸾拌嘴谈天,她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落寞:“这几日怎也不见君清过来?”
“你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嚷嚷着成婚?”秋娘手指轻点她的眉心,笑道,“成婚前少说得有七日,男女不得见面。除去了君清,你也得少同男儿家打照面。女孩身子阴,成婚前后最虚弱,免得冲撞什么。”
“哪能呢,我阳气挺重的。”孟飞鸾曲起手臂,做了个力大无穷的姿态。
“净淘,哪里像是要出嫁的人!看来我得多操心了,春妹子这般没福,此时病倒了去。女孩子大婚的事,办得不体面了,有她往后后悔的。”秋娘忍不住惋惜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木门“吱嘎”一声叫人从里边推开。
于淑春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向外探头,一张刚过四十的脸此时没半点光泽,像一张用以打磨剪子的黄砂纸。
“娘?”孟飞鸾赶紧撂下手里的活,迎上去,“你怎么有精力出来走动?”
今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