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血
风铃发出一阵响动,在这阒静中,这响声分外清脆,显得颇有些诡异。
而这份诡异,仿佛是有意激发所有人的不安。
杨老伯已经满脸是泪,兀自浑身颤抖着,他嘴中念念有词,不断地重复着“蔓娘”二字。
风吹门响,屋外似有人影闪过,如鬼魅一般。
“蔓娘!蔓娘!”杨老伯在痛苦中呼唤着,他踉跄着脚步,往屋外走去。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依旧眺望寻找着,目之所及却只有黑暗,“蔓娘,现身吧!莫要再做错事了!杀人越多,犯下的冤孽越深!”
竹林不语,黑夜依旧寂静无声。
良久,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结成比翼共连枝,怎料生有离别时。愿此衣衫常相随,似妾朝夕伴君行。”
“我与妻相知,生生死死,不愿分离。衣衫伴我身,常使泪沾裳。”这次是男人的声音。
“君今日一别,何时归?”
“吾当速归,誓与吾妻长相守。”
“比翼分飞连理死,泪痕未干,酒未歇。裕郎,裕郎,一去何时归?”
“当归,当归!”
女声和男声交互响起,一阵啜泣声后,终于都消失了。
杨裕哽咽着,他跪倒在地,双手轮流抽打着自己的脸。
元青也跟着要出去,却被秦王政拦住,以目示意他在屋中等候。
“裕郎啊裕郎,已经死了,死了。”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哀怨与恨意。
杨裕循声抬头看去,见屋顶上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切。
月光迷蒙,她披散着长发,久久伫立着,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鬼魅,又似受刑后落凡的谪仙。
杨裕站起身,仰起头道:“是吾有负于汝,吾不敢奢求汝之宽恕。汝今日若以蛊杀我,是吾应受的惩罚。只是,蔓娘,汝可否……”
他话音未落,一道暗箭从林中射出,直奔后背而来。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他们只能眼瞅着那箭逼近,压根来不及出手相救。
只见一道长绫从屋顶上飞出,“唰”地一下卷住杨裕的身子。那支羽箭,擦着衣袖而过,真是惊险无比。
众人这时也从屋中出来,嬴政吹响一只陶埙,四周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竹林中有不少人影晃动着,从不同的方向朝茅屋聚拢过来。
“这是?”
元青虽未见过什么人物,可见到如此场景,不得不令他生疑。
这让楚媞有些害怕,她担心元青得知真相后会失望生气。
蒙恬走到嬴政面前,跪倒见驾:“臣救驾来迟,请君上恕罪。”
嬴政垂眸看他一眼,只微一抬手,面色显得颇为深沉,“谁放的暗箭?”
蒙恬一招手,两个身着软甲的士兵走了过来,他们还押着一个瘦小的男子。那男子身上所着的,与旁人无异。他低垂着脑袋,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着。
嬴政伸手拔出长剑,将剑架在那男子的脖上。
“寡人生平最恨背叛,尔身为秦人,却枉顾军规,此为背叛同袍之谊。尔纵死万次,也不足惜。”
嬴政握住刀柄的手微一用力,那男子的脖子上瞬间沁出血珠。
“君……君上饶命啊!饶命啊!”他的声音颤抖得话不成句,“卑职,卑职是,是奉命行事。”
蒙恬上前踹了他一脚,“尔奉的什么命?秦王在此,尔说何混话?”说罢,抬脚又要踹他。
“够了!”嬴政出声制止住他,“寡人给汝一个机会将功补过,汝且说是奉谁人之命?”
那人听了,眼睛一转,“是,是相邦!”
“相邦?”嬴政双眉蹙起。
“相邦说,若是那怪物现身,就一箭将其射死,以免伤了君上。”那人说得真切。
“汝说谎!”
众人皆循声看去,只见元青几步上前,叩首行礼道,“草民元青见过君上。”
“无需多礼。”
元青遂起身垂手道:“此人眼神飘离,先前因紧张而有些结巴,然揭露相邦之言,却毫不吞吐。若非早有安排,怎会有如此变化?”
那男子被戳中了心思,他极力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身旁的两士兵按住。
嬴政冷哼一声,手中剑刃一转。
剑锋划过,那男子的身子向前直直倒下,脖颈处不断涌出鲜血,他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楚媞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一切,连忙用手捂住嘴。
蒙恬跪下谢罪道:“臣治兵不严,犯下重罪,请君上责罚!”
嬴政自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渍,然后将剑扔还给蒙恬。“行了,起吧!”
他转头看向那“怪物”,十几个士兵已将二人团团围住。除非那“怪物”有飞天遁地之术,不然根本不可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