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槊双英
自新朝以杀伐开国以来,无论是作为飞凤卫者近身警戒天子谢朗的安全,还是作为羽林军大统领执掌宫城核心机要的禁卫军,司空照所经历的杀伐惊险远不算少。
但她亦从未想到过,自己会面临今日之局。
如若裴萸的答案是“不听”,不仅她此刻就面临着,必须亲手诛杀昔日战友之女的死局,她自己大约也会同着身后这三千朔方军,血溅此建章城内。
而宫城之中,向由她提督管领的上万羽林、龙虎骁骑若知她身死,亦必定与建章师展开血战。
这第一仗,都不必李重毓过江了。
她苦笑着想,裴元礼啊裴元礼,你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确是有主见。
只这么半夜于中央官道一拦,便将南朝这艘大船上的所有人,都迫上了鱼死网破之局。
火光跳动,照得司空照与裴萸两人的脸色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裴萸却并未答司空照那厉声一问,只是镇静地伸出“回龙”槊,以槊头锋芒拨开司空照手中的少师令,口中道:“不知当年飞凤卫中,照姨的武功与我母亲,谁更胜一筹?”
司空照心中恼怒更甚,寒声道:“飞凤卫死生同袍,为国而战,从不曾计算自己人之间的名位前后!”
她口中说话,一面将少师令揣回腰间,随后双手错分,双锏分左右提于身后,沉声喝道:“来罢!便让本统领见识一趟你们裴家的‘回龙槊’!”
裴萸既未表态,司空照亦不想于此时此地逼她作反。朔方与建章两军之争,此刻终于变为裴萸与司空照以武力分高下的局面。
“回龙”既是裴萸手中这杆槊的名字,亦是裴家五世所传之家传武学,取其槊出如龙,入军阵如探海,回身可扫千军之势。
裴萸神情镇静,勒马后退数步道:“请照姨赐教。”
司空照知她发难在即,后退是为蓄势,和给交锋腾出场地。她冷笑一声,就这般昂然坐于马上,秀发披散如瀑,神情凛然,不进亦不退,提锏喝道:“来罢!”
她话音刚落,阵前的两军忽感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静。
裴萸自远及近驰马而来,带着裹挟天地的肃杀之势。而她本人即是那令人窒息的中心。
两马相错。她右手忽起,一杆铜槊从她身后无声无息探出,转接为双手相握,如长龙般向司空照疾刺而去。
司空照高踞马上,垂手不动。一双美目忽然亮起,却泛动着讥诮神情。
直到裴萸长槊堪堪搠至她胸前,司空照忽然平地一声暴喝,似半空炸雷。
同时策马错身,双手击出如电,双锏猛地掠起,同时重重砸在回龙槊头之上,竟要将这杆槊硬生生从头断去。
她号为神臂将军,一双精无锏重达八十斤,故可轻易破甲断兵。
裴萸没有料到司空照左右手分别挥舞四十斤的重锏,居然能后发先至,来得比她还快,已知失算。她见机极快,当一槊搠空,立刻策马拖槊绕场而走,虽然连人带马都不免受了余震,却避开了兵器被断的命运。
在场军士都多经沙场演练,一眼便可看出司空照占了上风。
而裴萸作为后起之秀,能在大统领司空照一击之下全身而退,见机之速应变之快,亦足可称为建章军的骄傲。
神獒营当即便鼓噪起来,纷纷有人喊道:“好!”
也不知是赞司空照神力勇绝当世,还是裴萸躲得及时跑得够快。
朔方军却是寂无声息,人人全神戒备,神情严肃。这支先驱军队千里奔徙,孤军深入建章城,每个人都很明白此行的凶险。
司空照若当场落败被杀,现下等着他们的就是立刻被神獒营屠灭的结局。
司空照横锏胸前,冷然道:“大小姐还是回去,让裴公亲自来罢。”
她这话可说嘲笑之意十分明显。裴萸身后的神獒营当即嘘声四起,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神獒营为裴元礼亲卫营,其中大多为权贵门阀子弟,好斗鸡走马,好勇斗狠,多自命为未来的中流砥柱,军队栋梁,却从未真正经历过战场的残酷。
他们所服膺者,在京城中这一辈的也就裴萸一人。
因着对生死凶险缺乏切身体会,他们亦不会对司空照这种自暗卫系统搏杀出来的将领,有真正的尊重,而只认为她是皇帝身边的亲信,故而权势滔天,没人敢惹而已。
裴萸美目中射出锐光,执槊在手,柔声道:“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还是由侄女来领教照姨的‘秦王鞭石’、‘横扫千军’罢!”
司空照听得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顾逸让自己来接朔方军入城的用意。
她当时担心自己离开皇宫,宫城内外羽林军会暂时失去统御之人。蟾光宫宴迫在眉睫,百官及各诰命贵妇都要进宫,恐怕于皇宫安防有隐患。
顾逸却说无妨,让她将调动羽林军的虎符暂借于他即可。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