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外面刚才是怎么了?”
方佩霞和丈夫苏兴昌被暂时“扣留”在办公室里,听到走廊上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方佩霞担忧地站了起来,不想差点摔倒,多亏及时扶住桌面。
“你听,是咱闺女的声音么?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常年在一线教学,腿部风湿严重。昨晚下了雨,在办公室里关押了三天,风湿病又犯了。
这里不是家,是等候发落的地方,她自然只能忍着。
苏兴昌稍看一眼,就知道妻子犯了老毛病。他快步从门口回到办公桌前,按下方佩霞的肩膀说:“咱闺女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你先坐下,我给你揉揉。”
“我没事...哎,她算什么有福气的孩子,当年没被饿死就算了,还差点被她奶奶沉到藕塘里去。”
二十年过去,方佩霞想起来心口还是酸涩。
苏乘棠的奶奶重男轻女,剥削苏乘棠的亲娘做牛做马。
有了两个孙子,她根本不在乎小孙女的死活,家穷存不下钱,苏乘棠的亲生父母挣点工分都算在她的头上。
到头来,苏乘棠的母亲没有奶水,不指望她给婴儿买奶粉,她居然陈米都不给买来熬米汤。就让苏乘棠的母亲喂苏乘棠喝高粱米的凉水汤。
眼瞅着女婴要活不下去了,她居然偷偷背着苏乘棠父母,要把苏乘棠给“沉塘”了。后来没淹成,还可恶的起了个“苏沉塘”这个带有诅咒色彩的名字。
这就是苏乘棠的名字来源。
被抱到北市来上户口时,方佩霞说什么都不愿意用“苏沉塘”给孩子做名字,宁愿跟婆婆闹僵,也要给她换个名字赋予新生活。
苏兴昌苦恼之时,看到家楼下绽放的海棠花,就给她起了个“苏乘棠”这个美丽的名字。
方佩霞还怕她以后日子过的苦,另给她起了个“甜甜”当做小名。
也许是真的人如其名,苏乘棠打小就是个娇羞可人的瓷娃娃,长大了更胜是海棠盛放,人间尤物。
以至于现在,外头世道乱,家中遭了事,大人们最先放不下的就是正值芳华的苏乘棠。
“爸、妈,妹妹过来了。”
革委会原有个人是方佩霞的学生,特意给了探视机会。
守门的红袖章很快放了他们进门,只是不许关门,还把包袱和铝饭盒放在桌面上打开检查。
短短三天未见,苏乘棠怎么也没想到,方佩霞耳旁的鬓角都灰白了。她扑到方佩霞的怀里,她梦中渴望的母亲的怀抱。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
方佩霞捧起苏乘棠的鹅蛋小脸,接过苏兴昌递来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说:“外面有人为难你了?”
苏逢意替妹妹回答说:“是黄丹丹耍流氓,被抓了还反抗。她跟人写的脏纸条还压在粮油店后窗户下面的井盖里,张弓长正带人去搜呢。”
“那丫头怎么、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方佩霞心眼好,不知黄丹丹的龌龊,还说:“她家能保住都靠她参加了红小队,她要是被判刑了,她家也完了。”
要说纸条的事,还得是原主在粮油店翻窗逃跑,想要找地方躲藏,把破损的井盖掀起来发现的。
她一眼就认出黄丹丹的字迹,上面不少让人脸红的羞臊话,全是跟有婚之夫说的。
可惜纸条在逃跑的时候被她弄丢了,连同从家里带出去的一百多元钱,全被人给偷了。
刚刚苏乘棠说起纸条的事,黄丹丹的反应激烈,那八成纸条还藏在那里。
废弃的破井盖少有人会掀开来看,是个藏匿的好地点。
然而老天开眼,冥冥之中,让原主报了一箭之仇。
现在世道流氓罪罪名不轻,黄丹丹和那个叫陈威的校工,既然敢做,就得负起责任来。
按照苏乘棠的想法,纯粹就是黄丹丹自作自受。
苏乘棠孩子气地吸吸鼻子,又看了眼苏兴昌说:“爸,你怎么也老了这么多。”
苏兴昌哭笑不得地说:“我们俩被关在这里,整宿的担心你,能不憔悴?哎,你快站起来,别压着你妈,你妈老寒腿又犯了。”
苏乘棠赶紧站起来,不好在方佩霞怀里撒娇,她走到门口,找到红袖章问:“同志,我可以把东西带进去了吗?”
对方严肃地点点头说:“本来要翻口袋的,这次就算了。”
苏乘棠正要说感谢的话,被苏逢意打断,他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塞到对方手里,转头跟苏乘棠说:“饭都要凉了,你先送过去。”
苏乘棠抱着东西就走,不管苏逢意怎么跟红袖章交谈。
她先把包袱里自己做的护膝拿出来,还把药酒放在桌子上。方佩霞和苏兴昌相视一眼,无不动容。闺女这是长大了,知道惦记爸妈了。
“咱们先吃饭,这顿吃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