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拜月
余船户家中行大,生性厚道。迟到了几分自觉对不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拿手的鱼菜,请三人品尝。
越朝吃着风味略有熟悉的鱼菜,托腮听余大郎念叨建康府的趣事。
余大郎从小生长自建康府下属的乡县,幼年家贫常来建康府的酒肆卖鱼补贴家用,对于府城有酒肆哪家好吃如数家珍。
他摆渡常年同形形色色的旅客接触,日积月累下十分善谈,寻常船客提出的问题他都能接住。
有人问建康府的风土人情,他便从郊游到府城富户私家的游园夸了个遍。
越朝翻了翻打发时间的杂书,奇道:“富户的私园他也进得去?”
海赤罗边翻着道经,边说道:“每逢节日,大方的官宦乡绅都会对百姓开放自家别院或郊外的园林,以供乡里共同赏玩。他在建康府住久了,对府城乡绅的游园如数家珍,也没什么奇怪的。”
正同余大郎攀谈,了解建康美酒的燕赤霞,回头瞅了二人一眼。
余大郎说得兴致勃勃,没注意越朝将他猜测成了私闯民宅的可疑人士,手舞足蹈的向几个乘船客推荐道:“仲秋之中,十五月圆可谓中秋。这一日必须去北城的勾栏瓦肆,秦湖馆的妮娘子和许川酒库的温姬的拜月之仪最是迷人。”
围在一起的乘船客心照不宣的哄笑,催促道:“详细说说?”
燕赤霞混在一群刻意避开女客的男人堆中,一点不显违和。
他不穿道袍也不系道冠,混在讨论秦楼楚馆的男人堆里,全然瞧不出半分的出尘之意。
“许川酒库是官营,售卖的许川酒据说是源自前朝的工艺,当然它的秦淮春和南烛酒也是一绝。几位要是这两日能留在建康府,一定要去尝尝他家春酿秋售的小酒及冬酿夏售的大酒。”
“哦,难道秦淮春还要美味?”
“哪能啊。”余大郎虚做了个饮酒的动作,朴实道:“量大,管饱。有一年温姬得了弄月之礼的魁首,许川酒库还免费赠予大家伙当年所酿最高档的小酒呢。”
“船户,还是讲讲拜月吧。你说的温姬和妮娘子,你喜欢哪个?”
“当然,当然是妮娘子。”
众人哄笑,再度催促船户细细描述。
余大郎胸无点墨,他拼凑着美妙词汇,尽力形容着妮娘子:“绣眉,桃脸,樱唇……她的眼睛滴溜转时,我恨不得把心给她。总之,就是好看,很好看!”
越朝放下盱台书棚老板赠的杂书《狐姬》,拄腮望向船头热闹喧哗的人群。
海赤罗瞥了她一眼,专心翻看道经。
渡船顺流行了一阵,逐渐并入江心。湍流的长江水滚滚而去,押送漕盐的货船比起湖面好似一叶扁舟,更不要提两岸摆渡为生的小渡船了。
行至江心,余大郎不再同人攀谈,专心控起了船。
两个船夫配合余大郎调整航行的路线,能载半百人的渡船被江水拍得频频颤动。不会水的乘船客被摇晃的面色发白,一路扒扶着走进船舱。
船舱里人多了,越朝便走了出去。
今日天气清亮。
放眼望去隐约可见对岸的青葱。瓜步渡口并非直对建康府,瞧不到依山傍水的雄城,也瞧不到驻守一方的军营。
越朝大胆的站在渡船边缘,迎风闭目,回忆曾途经过的跨江大桥。
“娘子还是快回船舱吧。”摆渡控船的余大郎好心提醒,若不是不得闲暇,他恨不得拉一把越朝:“这里是江心,万一落水了,暗流一卷,我都救不得你。”
仗着有形似海豚的水栖形态,越朝只是对余大郎笑了笑。
余大郎腼腆的撇开了头。
渡船行了个把时辰,缓缓靠岸。
重新踏上实地的船客鲜活了许多。渡口招揽生意的驭者相继大声招呼起客人,有人出租马匹,有人租出驴子,少数几人出租人力帷轿。
燕赤霞甩了块碎银给出租马的驭者,办了手续牵着三匹马走来。
常年载客的三匹马都很温顺。
越朝接过一匹马的缰绳,安抚性的捋着它脖颈的短鬃。三花马仅是刨了刨蹄子,并未过于抵触她的抚摸——不是常年生活在山野中的动物,警惕性多少有些退化。
沿官道策马奔腾了一会,已瞧见建康府巍峨的城墙。
披铁甲着红衬的军士成队的走过墙头,城门守军目光灼灼的环顾进出城门的人流。三匹识途老马自动的跑向沿城墙一侧搭设的马棚,早有驭者等候着还马的客人。
还马销账,三人并肩走进建康府。
建康府不愧是朝廷重镇,不光军队森严有度。所处运河要道的它也尽显商贾繁荣的盛景。进了城门,两侧的阁楼台榭并无低于三层,门面结络彩头花,虽未入夜点燃牌楼灯箱,已尽显锦绣繁盛。
行至高至四层有余的市肆酒库,还可听到丝竹琴瑟共奏,文人引颈高歌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