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废储之争(四)
大多数时间,后宫的每一个清晨都一样,按部就班起床、梳妆、用早膳。
接下来,不过另一段乏味时光。窗外有时阴、有时晴,有时雨、有时雪,四季轮回、日复一日。
虚掷光阴的宫中人,既无可期待、亦无所失去。
不过,季卢皇后今日不同。
她哀惧恍惚了这些日子,临近事前反倒觉得脑中清明起来,自觉无论成败如何,已无需多想,只管迎着风刀霜剑向前便是。
她曾心如槁木,以为糊涂过下去便好。
可是,锦鲤太子之位受到威胁,她在这宫中的最后一线寄托,行将破灭,就连苟且偷安的余地也没有了。
昨夜梦中,玄鸟又飞来,疾言厉色告她:“绝勿让昏君和公主得逞!”
今早睁眼,她想着:“那便豁出去罢!这一次犯险忤逆,哪管转圜希望渺若天上浮云,就算从此冷宫度日,可比起眼睁睁看太子成为废人,又能坏到何处去?”
绿绮依皇后吩咐,很快替她梳好发髻,又细细画了峨眉、点上绛唇,再拿来大婚时的凤冠霞帔,服侍她穿戴整齐。
皇后站起身,走到金镜前仔仔细细照看,生怕全身上下有一丝一毫不妥。
“娘娘,您还是那么美,一点儿也没变化呢!”绿绮笑道。
“嗯,是吗?”像是为了确定绿绮的说法,皇后再次看向镜中,仔细端详一遍自己。
镜中人面如春花,却已至凋零之期。
那眼角眉梢风情依旧,只是凑近去瞧,便能发现细细皱纹。
三十年前,她穿上这身衣裳,从寄芦府上了八抬大轿,一路被抬进金丝牢笼,从此再未脱身。
“毕竟还是老了!怎说没变呢?”皇后一边感叹,一边思绪又回到过去。
当年她十五岁,像一朵凝艳花苞,沐浴在春光下,被煦风吹拂着,在枝头梦想有情郎。
那个春天,宫中海棠花开正盛,皇后特举办“赏春花聚”,邀朝臣家眷共赏御花园美景。宫中凝芝淑仪与母亲许久未见,便借机替好姐妹讨了张帖。
母亲又带上小女儿作伴。
花宴安排在妙景阁,面向碧波粼粼的太液池,背倚海棠花林。
一条曲觞流水,从阁前弯曲绕过,水面粉白花瓣随波逐流。
媋棠与母亲坐在阁外一桌,都是靠关系来的低阶朝官家属。
阁内贵人欢声笑语,阁外宾客小心谨慎、气氛尴尬。
媋棠受不了这般压抑,便趁人不注意,向母亲告了一声,溜走赏花去了。
就这一次席间开小差,注定她此后一生际遇。现在回想,实觉后悔。
走进御花园,媋棠沿花间小径,信步闲游。
一路行来,见花木重叠、香袭人面。
很快,她被一只黄绿蝶吸引住。这只蝶翅膀张开时,犹如并对的小巧宫扇,还拖住长长尾翼,飞动起来忽上忽下、落落飘逸。
她追随蝶儿一路走,还挥起手中团扇假装扑它。
蝶儿受惊后落荒而逃,越过一片低矮草花,渐飞渐高,穿过对面几株格外繁盛的粉棠,消失在碧空下。
媋棠打定主意,非得寻回蝶儿。
她加紧脚步,分拂花枝,到那丛粉棠下,仰脸看去,先被吸引住了。
眼前花枝上,挤满了密密匝匝、团团簇簇的花朵,好不热闹。仿佛这是一场比宫中女主人的花宴,更为声势浩大的聚会。
因贪看棠花,她冷不防,一头扎进一名男子的宽阔结实胸膛!
男子被撞后身体后仰,却同时伸出双臂,揽紧投怀送抱的女子,二人一起稳住。
媋棠自知莽撞失礼,脸羞得通红,赶紧挣开男子胸怀。
她退后两步,看清眼前人着一身杏黄衣袍,胸前绣着大蟒,脑中嗡了一声。
这宫里除岁数已高的陛下外,另有敢穿黄衣的男人,必定是锦炽太子了!
顾不上心中慌乱,媋棠赶紧屈膝,欲跪下请罪。
男子却一个大步跨来,伸手拖住她的双臂,硬生生又扶她站起。
媋棠借机打量太子,见他身形高大,肤色略深,脸上不怒自威,只是眉间有几道浅浅竖纹,显然平时多思多虑。
他看过来目光颇为和善,微笑时刚毅薄唇间,露出两排洁白贝齿。
锦炽太子以低沉有力的声音,开口问道:“姑娘来自哪家府上,如何称呼?”
媋棠屈膝行礼,低眉小声回答:“奴家贱名媋棠,父亲是礼部季卢郎中。”
“原来是季卢府千金。幸会!”太子说着,也抱拳回礼。
随后是一刻静默。媋棠虽不敢抬眼,却能察觉,太子正含笑以目光打量自己。
太子又问:“若我没猜错,姑娘是来赴母后的\''赏春花聚\''罢?”“正是!”媋棠一边答,一边下意识转脸,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