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年
屋中,外头已走近院门预备来值夜的白露听到秋分这一嗓子,又见她飞跑过来,忙将伞一收奋力丢给秋分,亦拔腿就往院内冲。
屋内的庭山妖头更痛了,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说了不要跑……”
天边蓦地亮起一道电光,直劈开缠绵雨幕,然随即而来的雷声却沉闷厚重,如暗云之后蜷伏了巨兽。
携着雨滴飞入窗内的风倏地刮灭了火,楼内瞬间暗了下来。苏聿回神,望向窗外。漆黑夜色中,只能隐约瞧见高大静默的树影。
梁全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可需叫人多掌两盏灯来?”
苏聿合上起居注:“不必了,回去罢。”
过了一日,苏聿数了数,觉得劝他选秀的奏疏压得够多了,便在早朝言简意赅地道明了自己的意思。柳相自是率先走出来附和,其余朝臣见自己的奏议迟迟没有批复,加之柳相表态在前,也只好纷纷称喏。
苏聿垂眼,见武官列前的晁光宇眼中似有不满之意,略笑了下,并未多言。
“许久未和将军对弈了,今日将军若无事,可否与孤手谈一局?”
散朝后,须发花白的老将军应召走进听泉阁,就见苏聿拈着颗白子立在棋盘边上,含笑问道。
“陛下既有此雅兴,老夫自当奉陪。”
君臣分坐两侧,晁光宇告罪,执了黑子先行。不稍片刻,棋盘上黑白已各成阵列,蓄势待发。
苏聿随手将一枚白子搁到黑龙腹下,道:“晁大将军父子率军到苍石岭已近两月了,家中该惦记了罢。”
“能去北域历练一番,是小子们的福气。何况苍石岭不过冬季较难捱些,现下那边该正好是练兵最舒服的时节,无甚可惦记的。”老将军爽朗笑着,手下黑子一落,锋芒立现。
“虽说如此,然晁大将军到底镇守京畿多年。而两地遑论地形、民风不同,练兵之法、军士脾性更是迥异,所以不必操之过急。”
晁光宇哈哈一笑:“老夫听闻,凌将军十六岁时便将苍石岭至镇北关一带收拾得服服帖帖,到了陛下麾下,更是在数月之内就使南境边关焕然一新。小子们虽比不上凌将军天生将才,但也算久经沙场,自有一套整军练兵的法子,陛下只管放心。”
苏聿笑道:“孤自然信得过诸位将军。前些年若无晁家把守京畿,叫刘党束手无策,京城定撑不到孤回来的时候。”
“刘荥小贼只擅玩弄权术,他手下那个赵胜英也是个草包,哪是我等的对手。起初,刘党还试图怂恿废帝分割兵权,结果废帝直接把上书的人扔进了大营,让他们练一个月兵与我晁家比试。那几个傻子吃足了苦头不说,带的兵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实在可笑。”
“哦?”苏聿抬眉,“废帝当年被刘荥一党扶持上位,刘荥又对他无有不应,放任其吃喝玩乐,大兴土木,孤还当废帝会对他言听计从。今日听将军此言,倒并非如此?”
“早年确是这样,但废帝年纪渐长,心思也越来越活泛,刘荥的摄政王当得不痛不快,自然想着终有一天要取而代之。废帝昏庸,却不是傻子,就算是为了活命,也没那个胆子将兵权交割给刘党。”
棋盘上的白方羽翼已有折损,苏聿却视若无睹,状作不解:“废帝色厉内荏,在刘荥面前应只有任人鱼肉的份,莫非刘荥还会忌惮他?”
“哎——陛下,得罪了。”晁光宇拣着已被黑龙吞吃入腹的白子,笑罢,方续道。
“废帝再怎么不中用,也是血脉正统的皇族。要老夫不客气地说,除了刘荥,宗族旁支亦对皇位虎视眈眈。而刘荥有废帝在手,好歹能占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加上以柳敬之为首的文臣们一直盯着刘党,刘荥无论如何,也不好动废帝的性命。
“废帝早年好骑射游猎,马上功夫还算不错,结果招了刘荥的眼。不等废帝束发,就联合党羽张罗着给废帝选秀。哼,当真别人看不出他是打着用美色掏空废帝身子的算盘。
“结果刘荥千算万算,没想到废帝是个天阉!”晁光宇说到此处,大笑了两声。
苏聿亦笑,饶有兴趣地追问:“那刘荥有何对策?”
“还能如何?自然是束手无策。但后来,”晁光宇收起笑,“废帝因病停了一段时间的早朝。自那之后,身子便没从前康健了。御苑也是在那时被封了起来,再无人入内围猎跑马了。”
苏聿心下陡然暗惊,面上却不显:“病由是什么?”
“臣不知。不过,”晁光宇咂了下舌,“似乎就是同一年,废帝兴致高昂地要南巡游乐一番,结果途中也病倒过一阵,只能草草收拾回京。老夫猜,他是在路上水土不服,埋了病根,天一冷,这病就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原来如此。”
“但陛下,”晁光宇话锋一转,“废帝不开选秀,是有心无力。陛下这个年纪,换作寻常人家早就娶妻生子了。陛下又是为何迟迟不开后宫?”
苏聿拈了枚白子搁下,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