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都城,尹家。
随侍们向尹云观呈上一沓帖子,“少爷,这些是夫人给小姐挑的人家。”
帖子被放到桌上,尹云观将画纸上的山水续到一半,他放下笔,没有立即翻看帖子,而是先拿起帖子的封皮看了片刻。
片刻后,他翻开帖子,往后翻。
王文汀给尹书韫找的人家,没有一个不是小门小户,其中身世最好的是个刺史,却已然年近半百。
尹云观继续往后翻,默不作声,依神态不像是在看婚帖,反而是像是在翻阅诗经。
尹云观看得很细,等他看完所有的帖子后,桌上的蜡烛已然明显短上一截,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帖子往外走。
随侍们请示,“少爷,我们来拿帖子?”
“不用。”
‘啪’得一声,尹云观直接把这沓帖子扔到门廊下的火桶中,火舌一下吞没那些纸张,烧得噼啪直响。
他擦了擦手,“太沉。”
百里之外的汪府外,尹书韫被三皇子留住,无法脱身,只能保持用扇子遮面的姿势上了马车。
马匹行走,流苏在车外慢悠悠得晃,尹书韫靠在车壁上装哑巴。
“姑娘住在哪里?”三皇子问。
“城西处。”尹书韫指了一个靠近尹家,但不是尹家的地方。
“姑娘,”三皇子端来一杯清茶,“白井春,用来醒酒。”
“多、多谢公子。”尹书韫接过茶杯,捏在指中,放在扇后赶忙一饮而尽。
三皇子垂眼,隔着画有竹枝的扇面看尹书韫,“姑娘为何以扇面覆脸?”
“在下貌丑,恐惊惹公子,”尹书韫把三皇子在宫门前说她的话还给他,“再加上饮酒,仪容不端。”
尹书韫到现在都没有看三皇子一眼,惟恐对上视线,不过她的眼角能瞥到绛金的衣裳,一针一线都绣满皇家的威仪。
“请问姑娘名讳?”三皇子问。
尹书韫在扇后装听不见,只是喝茶。
三皇子并不继续追问,只是看着尹书韫,“我姓陈,名奂辞。”
大街小巷中,没有人不知道陈奂辞乃当朝三皇子,尹书韫这回不能继续装听不见,“三、三皇子殿下?”
尹书韫故意反应这么大,就是想告知三皇子,刚才他和汪如对话时,她醉得糊涂,什么都没听见。
是想绕过汪府的事,但偏偏事与愿违——
“汪府附近没有酒楼,”陈奂辞问,“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汪府附近?”
“我去找人。”尹书韫半真半假地回答,“宴席过后,忽而想到故人,十分感伤,不曾想走错了道。”
“姑娘回家前,”陈奂辞看向马车外,“我可以先送姑娘去见故人。”
“不敢耽误殿下时辰,”尹书韫的声音从折扇后传来,“刚才酒醉,这才在公子面前闹出丑态,现在酒逐渐醒了,这才想起故人已不在,无论我往哪出寻,都寻不到了。”
“姑娘...节哀。”
折扇后,尹书韫略微抿紧唇线,第一次主动开口,“殿下,民女的故人,其实是死在了河东的瘟疫中,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好好的河东会突然爆发瘟疫,您手眼通天...不知可否告知民女?”
河东瘟疫四字一出,陈奂辞温润的眼神陡然变得有些凛然,他的手指抚摸着戒指上的羊脂玉,“自古天灾人祸,防不胜防,姑娘节哀。”
尹书韫没问到自己想问的东西,没兴趣再开口,只是继续靠着车壁装哑巴。
马车上,因没有人说话,流苏随风动的声音变得十分明显,马车徐徐沿着青石板往前走。
尹书韫往外看,瞧见天空淅淅沥沥下起绵绵细雨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她再次往外看,却发现马车停的地方不是城西处,而是尹府的对面。
马车隐入夜色中,能保证尹府守门的侍卫看不清。
尹书韫一愣,而后慢慢收起自己手中的折扇,和陈奂辞对上视线,“民女告罪,不是故意想要隐瞒身份。”
陈奂辞拦住尹书韫想要告罪的行礼,“无妨,宫门前,是我先冒犯了姑娘。”
陈奂辞的手是虚扶,很是恪守礼节,没有触碰到尹书韫的手。
尹书韫一愣,觉得眼前的三皇子和宫门前她见到的三皇子实在是不同。
陈奂辞像是看出她的不解,“尹家姑娘,宫门一见之后,我心怀愧疚,本想着近几日登门致歉,却没想到今日能碰巧提前遇见你。”
“殿下,不敢当。”尹书韫说。
“尹家姑娘,宫门一见,我举止突兀,实在难堪,”陈奂辞说,“因涉及皇家秘辛,我无法对你和盘托出,姑娘只当我那一天身体不适,被鬼上身了,这才唐突了姑娘。”
尹书韫对上陈奂辞的视线,发现他的眼神不像有假。
“让姑娘宫门受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