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从天降
是该主动出击,便蹚过积水,去到地势比较高的山腰上找信号。
林淙绕遍了几个蒙古包,确定主人们不在家,便掀开主包底部翻起来的一角毛毡,努力把喜糖和喜帖塞进了屋里。在婚礼筹备群里知会了邱冉一声,虽然不确定这句消息要延迟多久才能送达,但林淙还是硬着头皮决定独自去拉那位深陷泥淖的游客一把。
发现目标车辆,减速。
发现目标车辆上没人,疑惑减速。
发现目标车辆上的司机正顶着漫天乌云爬山,惊惧交加地减速。
不等车挺稳,林淙直接跳下车朝着半山腰的方向破口大喊:“别往上走了,小心雷电!快下来!”
这还真不是耸人听闻。草原总体平坦开阔,山坡看着低矮,但相对已经是非常凸出的存在。人再往高处一站,满天的正电荷负电荷都得为这个出头鸟而闪烁。
瞅着山上的人正在听话地往下移动,林淙反思了一下刚才毫无风度的喊话气势,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迎上前去,一边做好详细解释、表达善意并进行施救的准备。
这是一场超出自己所有预料的重逢。
林淙不确定是不是更先一步看清了迎面走来的人的样貌,只觉得那张脸在视野中心清晰显现的一瞬间,背景中那些鲜明的葱茏颜色消融在了飞速向下铺展的乌云里。伴着花草香气的风在这一刻捂住了她的口鼻,心率飙升。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却又觉得一片一片的积水像是在这一刹那蓄积成了海潮,把她围困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广阔的天空是灰色的,广阔的草原也变成了灰色。在这个灰色的、无边的空间里,徐以葳笑着朝她走来。
林淙甚至不需要确认自己不在梦里——她知道这是一定现实。离别三千多天,走进她梦里的徐以葳总是还穿着当年那件不太合身的校服——他们分开得太早了,早到即使成年后的林淙按图索骥一样地去认识哪怕和他只有一点相似的人,搜集那些相仿的声音或是背影,也拼凑不出此刻真正与她重逢的徐以葳的样子。
也许不是自己的想象力匮乏,而是连潜意识都在等着再见面的这个时刻。
其实总体而言,徐以葳真的没有太多变化。当年的寸头变长了一些,但全然不像某年正月开学时因为无法理发而呈现的混乱潦草状态,而是小心打理成了清爽的所谓美式前刺;理科班男生标配的黑框眼镜换成了半框,林淙有点不敢直视,但相信透过更大的镜片也依旧能看到他的长睫毛。倒是衣品似乎还和那时候一样抱歉,林淙看着这行走的一米八几的衣架上挂着短袖衬衫、休闲坎肩儿和挽起一条腿的沾着泥水的工装裤——
哎呀,怎么一下子就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
林淙的理智瞬间回笼。
徐以葳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林淙面前。他刚听到喊声就觉得似曾相识,于是一边走近一边端详着早已被定在原地的人。重逢是这两年就早有计划的事项,但绝不是在当下的场合——现在的自己实在太狼狈了,他宁愿不要这个碰巧的惊喜。
可是她变漂亮了。
准确来说,徐以葳在林淙的身上几乎找不到当年的影子。摘掉高度近视眼镜的眼睛亮晶晶的,深棕色的瞳仁映着碧色的草原,他也看到了被装在她眼中的自己。时隔将近十年,林淙脸上的稚气已经全然消散,圆脸也有了精致的轮廓。短马尾辫被蓄成了及腰长发,波浪卷在雨后的水汽里变得轻盈蓬松,衬着比之前深了两个度的肤色,显得她整个人随性又自由。徐以葳并不全知道那个在毕业合照里因为太白而过度曝光、五官都显得有点模糊的中学女生在后来又走进了怎么样的风景里,但他看着此刻站在面前的她,他相信那些经历一定都是美好的。
步伐停在社交距离内,徐以葳没想到是刚刚看起来还目瞪口呆的林淙率先开口了。
“班…呃,那个,你怎么在这儿?”完全没了刚才喊话警告时的气势。林淙有点气短,怎么一开口差点就叫“班长”啊?但是自己好像一直到高中毕业都还叫他这个称呼,即使两人只同班了一年。
除了“班长”之外,当年其他人怎么喊他来着?哦,叫葳哥。但是不行啊,自己比他大好几个月,一上来就叫哥过于肉麻,根本开不了口。总之叫班长也很奇怪,要不换成“老班长”?直接少走二十年弯路。
“林淙。”
“林淙,我的车在这儿抛锚了。电瓶没电,打不着。”
“林淙,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