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罢了,她和萝姐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只是少了个男人,可又不仅仅是少了个男人那么简单。
做饭的柴火没人劈,冬日的炭火没人搬运,她也不曾扫过院子,就连那笤帚也没拿过几次,她想,自己也能做这些粗活,就是做过粗活的手,还能握住笔吗?
退一万步讲,她没有时间去研究字画,家里的开支怎么保障,萝姐儿又长高了,那身冬衣还是去年做的......
深深地叹了口气,沈霖死前的模样又一点点地浮现在她眼前。
他那条腿经年累月的没有知觉,已经缩成了手臂粗细,可就是这样,家里的粗活累活也从没落下。
凌青鹤捂住心口,这么多年,他行动不便,可家里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不曾让她不痛快过。
他一辈子生活在凌青鹤的冷脸下,早已习惯了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透明人。
由于血脉不畅,他的腿上出现了可大可小的斑点。
那斑点在天气热时会发痒,可沈霖知道自己不喜莽夫做派,即便是日头毒辣的三伏天,也没有露出皮肤晾过一晾。
同在一个屋檐下,凌青鹤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窘迫,只是她没想过竟病得那般严重。
沈霖走前,她去看过,那条腿已经溃烂出了一个血洞,隐隐能见得白骨。
触目惊心。
沈霖不说,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带他看病。
她略懂些医术,其实那条腿,如果早些年能得到救治,不至于这样。
沈霖有时痛得呻|吟,她也只当是装的。
她每年都会捐些银钱给村里的孩童买书,自诩是个善人。
可到了自家男人这,她有些后悔,若是她能对他好些,至少...
至少他能走得体面些。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青鹤。”
正欲转身,大门被人推开,邻居张婶抱着一册书卷,快步走到了凌青鹤面前。
她怀中的书卷,用竹简列得整整齐齐,绳结都是用手搓的,一针一线,一看就是沈霖做的。
张婶见她看得出神,有些焦急:“这是从胖哥儿床上找到的,应该是沈霖给胖哥儿修床板的时候落下的,我和你叔不识字,不知是什么东西,怕耽误你家的事,就赶紧送来了。”
凌青鹤接过这册书,只当是自己先前遗落的一本经书,她面无表情:“多谢。”
张婶露出爽快又含蓄的表情:“没事儿,往后你们母女有什么事就叫胖哥儿来,我们家事不多,咱们邻里这么多年...”
话还没说完,凌青鹤就进了门去,她不愿意听这种话,更不会真的去讨要谁的帮助。
张婶把话咽回去,也不生气:“唉,真是个冷脸菩萨。”
凌青鹤虚扶着下颌,她将身子软绵绵地倚到交床上,她不曾这般趟过。
端了一辈子,已经分不清是给沈霖看,还是端给自己那矫情的自尊,现下沈霖死了,她又不想端着了。
思绪飘过,她惯性地将右腿向前伸去,触碰到了案几的一角,低头看去,案几的四个角都被包上了棉布。
她看书写字时时常腿酸,伸脚时会磕到桌角,沈霖便将全家的桌角都用棉布包好。
身下的这把交床是沈霖所做,上面的雕花是她最喜欢的清荷,依稀记得,她看到这把交床时不假思索地笑过一下,沈霖的眼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情绪。
凌青鹤不免有些头疼。
人都没了,她却开始怀念,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兔死狐悲。
唉......
凌青鹤重重地叹息,这辈子,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块疙瘩,她也不会对沈霖那么嫌恶。
饶是过得这般的好,将她当成高门主母般的养着,但这桩婚事,她的的确确是被沈家强买来的,她不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像物件一样被买卖。
而且,娶她也不是沈霖所愿,他怎么能这般轻易便接受了。
在这场不公平的交易中,他是帮凶。
怀中的竹简滑落,磕在地上后哗啦一下展开,凌青鹤向来爱惜书卷,在听到这样一声后,从交床上弹了起来,伸手去捡。
可当她看清了书卷上的字迹,动作却慢了一拍。
那并不是她写的,可这村里,从不曾听说有谁能认识这么多字。
再仔细看,书卷上赫然写着:“三月初七,妻子青鹤宣纸百张,女儿凌萝新衣一件,柴房干柴六千匹,东屋瓦片......”这,竟是沈霖的账本吗?
来不及穿鞋,凌青鹤快步跑到了柴房,满满当当的柴火垛整齐地码着,凌青鹤攥紧了手中的账本,上面隐隐传来些竹子的清新味,是沈霖身上常有的味道。
她又到了他生前住的那间屋子,半米高的废弃灶台上,是一块糊好的瓦片,黄泥半干,还没来得及修缮,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