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白影和黑影

“我这个怎么不行啊？我怎么刷不了啊？啊，你帮我看看……”火车站停车场北端，一辆公交车正缓缓驶向出口，最后上车的灰发老人举着手机，对着驾驶座隔挡玻璃上的二维码扫了几次，还是不得付款的法门。

司机专注于汇入路上拥挤的车流，一时没有答话，老爷子急得松了握着投币箱外栏杆的那只手，颤巍巍地转身又要去扫车门上的二维码，司机见状劝道：“你先坐下来，慢慢看。”

话比人的动作晚了一点，那一点也不知道是几毫秒，人一个站不稳就要往车门跌去，在司机急刹车前的瞬间，一个白色身影忽地闪到投币箱处，一手握紧栏杆，另一只手迅速揽住老人的肩，把人拉了回来，引发车上一片惊呼。

失去平衡的老人下意识地抓住了手边最近的东西，也就是这个拉住他的白影，因他比白影矮上些许，双手便都不自觉地箍在了白影腰上。司机拉起手刹，惊魂未定地打开玻璃门，就见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青年正把个骨瘦如柴的老头揽入怀中。

“哦哟！”“哎呀！”“幸好幸好……”后车乘客在短暂的惊呼后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感叹议论起来。

“都叫你先坐下来再扫了嘛，吓死人啦。”司机有些气恼地叫道。白衣青年转头对司机道：“师傅，麻烦你先停一下。”

那青年长着一张算很不错的脸，眉飞入鬓，眼若桃花，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肤色比一般男人要白，在四周不停响起的喇叭声中，他的声音很是响亮清楚。

司机没好气地熄了火，青年转回头，扶住老人的双臂，把老人的身子带离自己一些，“老人家，你先坐下来，我帮你扫，你给钱给我就好了啊。”

老人懵懵懂懂地被这青年扶到靠近车门的座位坐下，一落座就把手机递到青年面前，青年摆摆手，直接用手机付了两次款。司机又启动车辆，青年抓着老人座位旁的扶手站着。

“我怎么给你钱？我身上没有零钱。我也是上车了才发现，手机，我没有用过这个坐公交……”老人急得握着手机比划起来，青年不慌不忙地说：“你手机微信里有钱吧？”“有啊。”老人用指纹解锁了手机，青年点开自己的收款码，让老人扫描后支付一块钱就行。

就在老人扫描成功的同时，车辆突然来了个急转弯，青年边上一个行李箱没稳当地卡在前排和靠车门的座位中间，顺势滑出来往后溜去。青年没预料到车的走势，手指只虚扶着手机背面，他拿着手机的手和溜出去的行李箱正好在一个方向，惯性使然就要伸手去抓，手里一个不稳，手机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啪”。车辆上坡，行李箱滑到一半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咚”。

与此同时，老人转账成功，“微信收款一元”的提示音在车厢内突兀地响起，成功让围观乘客本来痛心疾首的表情变得有点滑稽，录视频的乘客手抖了两下，司机的眉心拗得更紧，嘴角抽抽。

青年拾起手机一看，屏幕摔了个稀碎。他皱了皱眉，撇撇嘴角，什么话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已经骂了一页的混话。

“没事吧……”老人露出一点愧疚的神色，青年摆摆手，把手机收进背包，扶起行李箱，找了个空座把箱子塞进座位间的空隙，坐下来用自己的长腿死死卡住，摸出手机仔细查看。

没看两下那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青年那张臭得像在骂人的脸瞬间变得柔和，手指乱了方寸似的仍去滑动已经黑掉的屏幕，被碎渣扎了一下，他随意抹去指尖涌出的鲜血，拨弄着手机试图找到接听的办法，却是徒劳无功。

手机响过几次之后停了下来，他有些认命地放下，却没塞回包里。他瘫在座位上，有些呆愣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儒雅路两旁均是长了多年的榕树，把一条路遮得严严实实，天黑之后，路上显得更加昏暗。青年拖着个大行李箱，边走边艰难地辨认门牌号，脸上不见了刚才在车上时的无奈烦闷，反而有些急切期待，甚至还露出了难以忽视的笑意，直到来到322号院子的临街小楼前。

小楼楼高两层，楼身铺着蓝白相间的瓷砖，一楼的拉闸门紧闭，院外没有能上二楼的地方，两层楼都没亮灯。

青年还握着已经不能使用的手机，走到小区门口，不锈钢的大门这会拉开到了最大，被一块石头抵住了不能动弹，值班室里空空荡荡，连盏灯也没有，看起来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

青年走到小楼背面，确认了楼里没有一丝光亮，上楼的门也锁着，脸上的笑意褪去，急切期待也通通无了。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手机背面，低垂着眼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路灯又小又圆，藏在花圃里，有跟没有没什么差别，青年在昏暗的院落中呆立片刻，又往大门口走去，靠近大门的一栋楼下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佝偻着，是个小个子，先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等青年走得越来越近时，又突然朝青年招手，用带点口音的声音叫道：“你是熊望咩？”

青年此时已能看出那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