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照玉林
原来风照玉林指的是御花园西北角的那一大片竹林。连翘是第一次来,不禁称奇,寸土寸金的皇宫,怎么舍得划出这么大一片地方全用来种竹子?翠玉一般的竹子高高指向天空,偶有风吹拂过郁郁葱葱的密林间,阳光从竹叶缝隙间细碎地洒落,难怪叫做风照玉林。连翘一进竹林便觉得凉快不少,皇上大约是暑热心烦,想着过来静静心。
御驾一行抬着辇轿在竹林中行走了将近两刻,来到一间精巧的竹屋前。皇上让下人都到竹屋附近半里地的凉亭去待命,只留下连翘一人伺候。
皇上坐在窗前的案边写字,却不见连翘过来研墨,转头看去时,发现连翘正盯着窗外的竹影出神。
“你喜欢竹子?”
“你有一片自己的竹林?”连翘实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从前最爱竹,家里房间的壁画是竹,桌面摆件是竹,大学住宿也把自己的床和书桌装点了竹的元素,她常常恨都市里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种竹子,周末常常坐两个小时的地铁去郊区赏竹,她可以一坐就是一下午。
皇上看着她惊喜的神色,自己眉间的阴霾也暂且消散了,道:“这风照玉林是朕登基后下令建造的第一个工事。只是杂务缠身,总不得空过来,你若喜欢,便时时提醒着朕过来这儿清净。”
“真的可以吗?”
皇上看她高兴得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问道:“现如今愿意说真话了吗?你究竟因何不悦?”
连翘又想起早膳时皇上处死那个小厮的样子,冷冷道:“奴婢没有不悦。”
“你是个性情中人,入宫不久,不懂得许多道理,有何不解,告诉朕,朕会尽力解答。只是不要摆着一张冷脸,与紫云殿的其他人一样像冷冰冰的行尸走肉。朕需要一个活人。”
连翘心里有些摇摆,皇上对自己向来不错,不像是一个暴虐之人。到底是要相信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还是相信今天看到的血淋淋的例子呢?为了回家,她应该努力取得皇上的信任,可是对于一个草菅人命的帝王,她还是很难发自内心地笑脸相迎。
见她仍不说话,皇上补充道:“若是因昨晚宴席上丽妃说你偷窃玉簪一事,朕已尽力为你解围。你出身民间,又未得封为妃嫔,若正面得到朕的赏赐,必会引得后宫众人妒忌。若生出事端,必后患无穷。”
“奴婢卑贱,自是不配获得皇上的赏赐,皇上日后也不必再赏赐了。”
“你不卑贱,你的悲悯纯善,赤子之心,在朕眼里,是许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不可比拟的。且说今早皇后为顺王落泪时,你也禁不住啜泣,这便是你悲悯仁慈,心性纯善的证据。”
连翘闻言,不禁一怔,此刻的皇上看起来无比诚恳。他是皇上,何必与自己解释这么多呢?可是他竟字字恳切,想要获得自己的理解。
“若说今晨还是相安无事,未时朕召回宫人们送行顺王时,你不仅头发湿了,面色也愈加土青,究竟发生何事?”
连翘有些不知所措了,耳根子刷一下烫了起来,逐渐面红耳赤。他可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啊,为什么会对自己一个宫女观察得如此细致?她眼睛里不由得泛起了感动的泪花。
“你哭了?果真受了委屈?想也不是旁人,是不是丽妃因簪子之事捉弄你了?你是我身边的人,若你无甚大错,她也不敢轻易动你的,快告诉朕,她如何为难你了?”
连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天哪,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啊,未免太贴心了吧,这都猜到了。
“竟哭得如此伤心,想来她是折辱你了。你且缓一口气,莫要哭得过于伤心,反倒晕厥过去。”皇上温柔地扶住她的双肩,帮她把气捋顺。
“我……我,皇上,不是,我没有委屈,你怎么那么好啊!呜呜……”
见她哭得冷静了些,皇上才说:“若你不愿诉苦,朕也不逼迫你。丽妃的父亲衷心耿耿,是朕的臂膀,因此她骄慢些,但她也是知分寸的,不敢轻易杀人。她时常也与其他嫔妃置些气,给人闹些麻烦,但终究心思简单,不是什么大恶人,否则朕也不可能容下她。”
连翘抽噎道:“皇上说的这些连翘多少明白。但是丽妃给其他嫔妃添堵,人家尚且可以正面应对,占不占上风各凭本事,奴婢身为下人只能任其辱没。若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尊严被践踏,倒不如皮肉上受些伤来得痛快,横竖一死,更是解脱了!”
皇上暗叹她的气节,难怪她爱竹。
“你若不愿为奴,朕便将你收入后宫,就赐居这风照玉林吧。”
皇上这话又让连翘迷糊了,不知是表白,还是单纯为了让自己在宫里活得更有尊严,但两者都是好意。只是,按祁王的意思,安排她做宫女,是为了每天见到皇上,近水楼台先得月。若做了嫔妃,以后要见皇上还得走程序,非常不利于工作的开展。而且若独居于这风照玉林,别人要是想暗害自己,不是更方便了?思来想去还是紫云殿最安全。
“奴婢绝无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