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船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黎瞳侧目，灵犀心领神会，推开窗棂。大小姐很快看到了喧闹中心的人。

一个雍容华贵的男子。

他华发漆黑光亮，金黄长衫闪耀人眼，身材微壮，活脱脱像锭沉甸甸的上品阶金色灵石。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金子般的人物便是昆吾堂的少堂主，曹万石。

听闻昆吾堂与妖兽为伍，居住于灵石资源丰富的雪海天山。妖兽最擅长挖掘灵石，昆吾堂再运输出来，用以与人间域其他仙修宗门世家交换资源，就像是生意行家。

因此，昆吾堂的人，是实打实的有钱人。

只是，不像大多数宗门历史源远流长、一脉相承，曹家从前并无根源，又一贯依附于妖兽受多数仙修不耻，修炼的也是驭兽之术，故而在四大宗门中仅排末位。

这有钱人的名字起得也忒俗气了些。

黎瞳轻吹茶盏绿茗。曹万石，万两灵石，还不如她在路上看到的那些狗——招财的名字好听呢。

此时，曹万石的手里正捉着只长条状的小妖精，身子白胖，头顶着青绿叶片，大概是个山野草木化成的。

草木妖精身躯娇小，被困在曹万石的手掌中微微侧头，双眼圆又黑，显得非常无辜。

立马吸引了旁边不少修士，特别是女修们，对此等萌物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催促船家将船划得近些，都围绕在曹万石周围。

少堂主愈发得意。他轻轻松开手，小妖精拔起双脚，朝外跑去。刚跑了不到一尺远，又被一伸手抓了回来。

它奋力挣扎着，发出尖细的“嘤嘤”声音，并没有换得这只手的一丝怜悯，反而引得周围女修们的一阵惊呼，和曹万石脸上更得意的笑容。

于是他再一松手，小妖精更快速地跑，再被抓回。如此反复几次，小妖精的叶片落了一地，脑袋也耷拉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可爱，甚至连曹万石松开手，它也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它这幅呆若木鸡的样子，有些女修看不下去，小声嘀咕道：“左右不过一个草木妖精，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是啊是啊，不如放了它吧，想必它化妖形也不容易。”

男修劝阻道：“那可是昆吾堂少堂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话一出，方才还四起的议论声瞬时低了一大半。

“来来来，大家来下注，”曹万石充耳不闻，戏谑道，“都来说说这小妖精是葱，是蒜，还是根大萝卜？”

“嘤嘤嘤。”小妖精无措地环顾四周，求救般可怜低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

风摇柳荡，就在此时，一道如春风般少年声音陡然响起。

“在下不才，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此精怪它非葱非蒜，也非萝卜。”

“哦？”

围观的船只散开一条道，曹万石循声望去，一艘小船飘飘摇摇，船帘遮掩，只闻声音不见人。

“那不是叶师兄刚刚进去的船吗？”重山派的女弟子眼尖。湖面船式大同小异，旁人或许忘记了，她还记得。

“是、是、是大师兄。”男弟子头也不抬地往她碗里盛了一碗汤，“这、这个好喝。”

“那你说说看，”曹万石将小妖精的头发一把薅起，任凭它左右挣扎，“这是个什么东西？”

黎瞳喝了一口茶水，端坐船中，不紧不慢道：“它的真身，乃是起阳草[注：韭菜]。”

曹万石将小妖精举起来，盯着它绿叶片下白胖的身子，纳闷道：“起阳菜的根部有这么大？”

“对呀，怎么会是起阳草？”

“这位公子的声音好陌生，似乎并非我仙修中人。”

人群议论纷纷，一时间目光都聚焦在两艘船上。

花一流托腮笑眯眯地盯着小公子，叶作舟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被花一流“啪”地一掌拍掉。

黎瞳轻笑一声，然后认真道：“起阳草补肝肾、暖腰膝、壮.阳.固.精。正所谓——以形补形。不过真是奇了，这位公子为何会随身携带起阳草？”

“噗嗤。”人群中发出低低的笑声，一些看热闹的男修不怀好意地调侃，女修转过身去。

曹万石恼羞成怒：“哪里来的乡野匹夫，胡说八道。”

他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手掌猛地拍击桌面，草木妖精被猝然震飞，冲向对面的船只。渺小的妖精在空中忽然化身为巨大而恐怖的藤妖，张牙舞爪，藤条眼看着就要抽打上船顶。

“啪。”

船内，叶作舟同样手掌拍桌，一根木筷横出，如利剑般甩起一阵风，以迅雷之势点中藤妖，登时破开幻象。

草木妖精恢复原状，坠入湖中，漾开几圈涟漪便不见了。

“怎么样，师兄这招够炫吗？”叶作舟企图唤起小师妹对剑术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