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只雪原狼叼走抚养，她饮狼奶啃生肉，在魔域的冰川上，在狰狞的寒风中，熟练地用四肢着地，与雪原狼一起奔跑，一起朝月嚎叫。

直到雪原狼也死于与同伴的撕咬中。胜利的那群狼眼冒冷光，舌尖滴着粘稠的口水一步步走向八岁女孩。

空弓弦被拉开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位鼎鼎有名的魔医黎如棠身骑白马，微抬下巴，英姿勃发，手持一把碧绿长弓，是在冰原之上唯一的生机。

她甚至不用出箭，就吓退了凶猛的狼群。黎如棠将年幼的女孩抱回鹧鸪天魔殿，与自己的女儿一起抚养，为她取名为“灵犀”。

鹧鸪天的魔殿很美，富丽辉煌。

黎如棠的女儿很好，聪明机巧，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大小姐”。

大小姐扎着两个冲天辫，十八般武器她都要摸上一遍，整日琢磨如何打败她爹爹婆罗魔尊。

她转了转眼珠，鬼机灵道：“爹爹太厉害了，我一个人打不过，但是如果有寒苏哥哥和灵犀姐姐在一旁偷袭，咱们三打一，也许能有几分胜算呢！”

于是，大小姐牵灵犀走路，带她扎马步锻炼双腿，教她舞刀弄剑。

大小姐在演武场上，小小身姿持一把红缨枪，独占鳌头。回到魔殿却喜欢安静地看书，她爱看记录风土人情的游记，看尔虞我诈、波涛汹涌的权谋，最爱带灵犀一起看书。说是看书，其实是潜移默化地教灵犀认字。

但灵犀只想要逃跑。

雪原狼是独行动物。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应该是荒寂冰川，她的生活应该是一个人赤足踩在雪地，耐心狩猎新鲜的猎物。

有一天，黎如棠修剪奇花异草，让灵犀一个人出门去买糕点。看到女孩飞奔的身影，黎如棠若有所思。

灵犀用力用力朝着魔域的冰川地带跑去，连黎如棠给她精心编的发辫散了，鞋子掉了都没感觉到。

直到一声嘹亮的狼嚎将她拉回现实。

脚步在一瞬间停驻。

灵犀的脑海中回现出当日狼群看向她时，贪婪的目光、按捺不住喉咙的低吼。

信仰轰然倒塌。

她骤然明白一个现实。

她不属于人。

可她也不属于雪原狼啊。

这一刻，灵犀才意识到，她大概是没有家的。她害怕地往回倒退几步，终是带着满腔茫然离开冰川，漫步目的地游荡在街上。

魔域的小孩子最崇尚武，那时候他们热衷收“自己人”。“自己人”越多，说明领头的越厉害。两个领头的常常打架，输的手下人都要跟着赢的。

灵犀被几个气势汹汹的男孩子拦住路，他们居高临下双手叉腰，装出很厉害的模样：“要不要做我们老大的自己人？”

自己人。

这三个字的归属感太强，失去身份认同的灵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哭了。她还不太会说话，呜咽呜咽的像狼嚎，眼泪如断线珠帘，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那几个男孩子也吓了一跳。

领头的男孩子长得五大三粗，一脸蛮横肉，不耐烦道：“别哭了！做我们自己人，以后谁惹你哭，我们就一起欺负他！”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越是提“自己人”三个字，灵犀心里就越空落落的，哭得就越委屈，更大声。就在这时，一道霸道清亮的女声赫然在人群后响起。

“喂，别乱收人。”

人群如浪潮散开两旁，大小姐出现在街角，她穿着红衫裙，头上是姜寒苏绑的两个小团子揪揪。个头还没有对方领头一半高，眼神却睥睨一切：“她是我的人。”

后来便是按照“江湖规矩”，大小姐和那个凶巴巴的领头男孩子决战。两个人都不许动用灵力，只用拳脚相踢，打得晕天黑地，头破血流。

灵犀连哭都忘记了。只记得，体型相差较大，大小姐打得很艰辛很有毅力。还好那男孩子笨重不好转动，大小姐最后用了点巧劲赢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小姐。大小姐是明珠是玫瑰，她应当穿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拿着烈火红缨枪，神采英拔、诸事在握。但是现在，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人也脏兮兮的。

黎瞳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视身后乌泱泱一堆人改换门庭，叫她“老大”。

她过来，紧紧牵住灵犀的手，委屈巴巴道：“灵犀姐姐，你买糕点怎么这么久，我在等着你回家呢。”

灵犀呆呆地伸出手，触碰到大小姐还淌着血的额头。

“好痛，”大小姐食指竖在唇上，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悄悄说道，“不能让娘亲知道。灵犀姐姐，我们回家先去找兄长。”

兄长姜寒苏给灵犀拿了一些糕点，他温柔无限地给小黎瞳扎好发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