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平地涌乱云(一)
夜色清寂,房中帐下,却是风光绮丽。
床畔绢纱扑簌落地,薄纱帐幕勾勒出一抹朦胧的身影。
窗外树影摇晃不止,晃得月色也似在颤摇。
“我看白天情形不太对……嗯……”帐内传出沈星遥的话音,“就这么不告而别……那位吐蕃公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说这话时,纤长的手指扣在缀满珠子的罗帐间,五指忽地捏紧,一不留神,拽下几颗珠子。
纱帐抖了一抖,敞开一条缝隙。
“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凌无非俯身在她唇边一吻,道,“就算他真要动手,也留不住你我。”
“可真要找来也免不了麻烦,”沈星遥坐起身来,肩头已沁上一层薄汗。她搂过他的脖子,勾唇笑道,“要是这场面被人闯进来看见,可不方便出手。”
“说得也是……”凌无非略一颔首,若有所思,目光不自觉落在散落在床边地上的那团薄纱衣上。
“在想什么?”沈星遥凑了上去,在他脖根处轻轻咬了一口,下一刻便被他揽过腰身,躺倒在柔软的衾被间。
窗前树影随着风声愈大,摇晃愈烈。檐铃随风而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
浓云渐散,月光越发明亮,树也静,风也止。沈星遥靠在凌无非怀中,缓缓阖上双目。
凌无非唇角微挑,用指背捏捏她面颊,扯过衾被盖上她肩头。
沈星遥推了他一把,又把衾被掀去。
“当心着凉。”凌无非不厌其烦拉回被角,又给她盖上。
“不如现在就走。”沈星遥皱了皱眉,突然坐起身道,“不然等他们找来,麻烦更多。”说着,即刻俯身拾起衣裳,看着满手珠链轻纱,忽地一愣。
“你不会还打算穿这个吧?”凌无非起身笑问。
“想得美。”沈星遥白了他一眼,跳下床榻从行囊中翻出一身水红色衣裙换上。
二人收拾一番,便即离开客舍,谁知到了城门前,却被一大群手持长刀的卫兵拦住去路。
“这又是唱哪出?”沈星遥戏谑似地一招手,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是域本公子达瓦,还是那位马桑?”
卫兵冷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沈星遥伸手探向佩刀,却被凌无非按下了手,抬起眼来,正对上他笑吟吟的目光。
“夫人今日累了,还是在这好好休息一会儿。这种货色,交给我就行了。”凌无非言罢,若无其事一般取下腰间苍凛,一步步走上前去。
一众卫兵“刷”地一声齐齐涌上来,将二人围在墙角。沈星遥泰然自若,背倚石墙,食指挑起一缕发丝,一圈圈绕着把玩,神情分外闲适。
月色清如水影,卫兵们的影子在这漾漾白光下排开一圈,高矮胖瘦,站姿与握刀手法都各不相同。
官兵不似京师禁卫,没有经过有素的训练,真到动起手来,就是一盘散沙。
凌无非手中苍凛甚至没有出鞘。剑花一翻,只如流风回雪,顷刻间便将一干人等打得落花流水。旋即,他回身拉起沈星遥的手,向着城墙高处,纵步掠去。
两道清影执手踏过城楼,发丝、衣摆随风荡起,轻盈而飘逸,映在银盘似的圆月里,似剪影一般,如同画卷。
“原来这些人还真是惹不得,”沈星遥足尖轻点过墙头,飞身掠下地面,稳稳站住,道,“你猜他们是谁派来的?”
“身手太差,看不出来。”凌无非摇头,一把揽过她腰身,道,“不管那么多,不如趁早回去。免得下回我娘见了我,又要数落一番,什么‘不着边际’‘自私自利’‘逃避责任,只想着怎么独善其身’……还有什么来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昂首,蹙眉思索起来,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沈星遥噗嗤一笑,道:“我看你都快把这些话给背下来了。其实也不能怨娘,要不是你次次从外头回去都先往金陵绕一圈才回光州,她也不至于如此恼你。”
“你说她既然看不上我,为何总是追着我骂?”凌无非说着,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罢了,不想这些,至少她见到你,比见到我时欢喜些。”
沈星遥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中原那么大,你就算不回家,她也找不着你。我看你是真怕她,不然怎么会从这儿就开始担惊受怕?”
二人有说有笑,走过林野。凌无非始终揽着沈星遥腰身,另一手拨开林叶杂草开路,不时留意着脚下情形,颇为妥帖谨慎。
就这样赶了几日路,夫妻俩终于来到吐蕃边境,越过疆界,接壤的是一个叫做枹罕县的小城,再往南行,就是中原的大夏县。
见日头正大,凌无非便用手遮在沈星遥头顶,拥着她走进路边一家茶摊乘凉。坐下身后,沈星遥随手便将手里的佩刀搁在了桌角。
坐在二人正前方桌旁的一位茶客听见声响,不经意扭头看了一眼,一见那刀,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