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皇城论战(2)
之自然大法为人道,能变否?不可也!宋太祖曾说,朕与卿定祸乱以取天下,今所创之法度,子孙若能谨守,百世可以。宋仁宗亦说,祖宗之法不可坏也。而今我朝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宗之法,如皇明祖训、太祖宝训等,就是顺天地二道的人道,是为了巩固大明亿万年江山之根基,能变否?不可也!”
堂下儒生们听后无不喝彩称奇,董其昌不愧为大儒,深知若是直接以天文地理开始,必然不如徐光启,于是巧妙将孔孟之道、朱子理学合上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宗之法来开问,若是徐光启斗胆质疑天道、地道、人道,就可以将其断论为质疑祖宗之法、质疑本朝太祖皇帝,治个大不敬之罪。
想不到那徐光启竟然斩钉截铁说道:“天道不可变,地道亦不可变。” 此话一出,且不说董其昌和堂下众人等,就算殿上的顾秉谦、孙承宗、王承恩和李思诚都觉得诧异。
徐光启说:“太祖高皇帝出身布衣,蒙元无道、逆天而行,太祖皇帝效仿汉高祖刘邦振臂一呼、揭竿起义,民心所向披靡,最终驱逐鞑子、复我中华,解万民于水火中,建立大明之亿万年江山,这非人力所能动取,而是仰仗天道、地道才能扭转乾坤。今日徐某说的就是为了仰天顺地善人道,所以才要修改历法。”
“好个徐光启,老夫说天道地道人道,居然被他倒打一耙用来攻击老夫。也罢,老夫也想听听他如何巧言令色、指鹿为马!” 董其昌内心一沉,但数年的官场沉浮早已让他养成喜怒哀乐不露人前,于是看似开颜说道:“愿闻其详。”
徐光启笑说:“徐某自小仰慕董大人博古通今,因此一直效仿董大人勤读史书。”
董其昌暗自骂:“混账徐光启又来拿老夫开脱!”但面上仍然拱手:“徐大人过奖了。”他从子先兄改称为徐大人,看来其内心已经十分重视这个对手。
徐光启娓娓道来:“就说这个礼字吧,诗经有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也就是说周虽然是个旧邦但已有维新之使命。周朝尚礼,以礼制维系天下,而前朝殷商则是尚祀,那按照这逻辑,周公旦是否违背天地人道而改制?儒家有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可并不代表父亲之法万世不变。大学亦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个孩童皆懂的道理,相信不用徐某解释。徐某虽才疏学浅但亦知汉武独尊儒术、隋文开科取士、唐朝礼法合一,宋朝元丰改制,到本朝太祖太宗皇帝制定的内阁文官架构,哪一个不是顺天地、创人道?即使董大人说的宋仁宗,在位四十年,也曾数次修敕。徐某想问若法一定,子孙当世代守之,则祖宗何故自改之?宋仁宗又说过,祖宗之法在于利国爱民,若结合了这四个字,不管是种桑还是种麻,重商还是重农,都能因时而定,但能利国爱民,皆是祖宗之法也。洪武爷亦说过,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这和宋仁宗的利国爱民之观同出一辙。而今我提出之修改历法,正是为了利国利民,遵从宋仁宗、洪武爷之念,敬仰天道、地道,而改善之人道也。”
董其昌眉毛一皱,“强词夺理,一派胡言!只是想不到徐光启如此熟练史书,我和他说伦理道德,扯上宋仁宗、洪武爷,他居然借力打力反用宋仁宗、洪武爷来说我,说得违反祖宗之法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堂下儒生也是面面相觑,徐光启把修变历法扯上历代之儒术改革、开科仕途说成敬畏天道地道人道,谁还敢说些什么祖宗之法不可改?若按最原始的祖宗之法,那就应该是百家争鸣,哪轮到在座的各位儒生升官发财。
陈子龙本以神童自居,原先只听父亲说徐光启才智过人,内心有些不服气,而今听到徐光启以儒家之术将大儒董其昌说得哑口无言,内心已有三分佩服,心想:“此人若为我同学,我等必然酒逢知己千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