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又哭了

他怎么又哭了？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耳旁是他哭声。不知道他怎么了，距离他上一次醒来好像还没有隔多久，不想动，不想听，好烦躁。明明刚刚才喂过奶，也换过尿布，不知道他哭什么。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整觉了，从孕前期的半夜反胃呕吐，到孕中后期因为膀胱压迫尿频，到现在起夜喂夜奶，算起来快一年没有好好睡会觉了。他还在哭，我该怎么办呢？隔壁的老公睡得跟死猪一样，这么久了也不见动静，懒得喊了。因为只要他一开门，婆婆就会马上冲出房间阻止他，让他好好睡觉，明天上班，他就真的也不来看一眼。婆婆晚上也不曾来看，说自己年纪大了晚上需要好好休息，不然白天没有精神。等到了白天，又会喊我带孩子，说就带个娃。

哭声没有停止，我打开了夜灯，看到了孩子眼角的泪，摸了摸尿不湿，干的。抱在怀里拍了拍，哭声不减。要喂奶吗？我好害怕。乳头皲裂疼痛，每次喂奶就像十大酷刑之后，疼得汗流浃背。即使忍着喂完，胸部是一点也碰不得，一碰就如针刺。上网百度，有些医生说是乳腺痉挛，疼痛会随着乳腺传递，从乳尖到胸膛。这样的酷刑我已经受了一个多月。伤口好了结痂又被吸破，好了又破，有几次孩子吃完嘴角还有血，刚开始还觉得孩子吐血了，后来才发现是我的乳头破了出血。能不喂母乳吃奶粉吗？不可以。婆婆不同意，说母乳对孩子身体好，妈妈的抗体会传给孩子不容易生病。老公也不同意，奶粉差不多300一罐，休产假为了让我全职带娃，怂恿我离了职，说他工资不足以支撑孩子吃奶粉，根本不管我痛得死去活来。

孩子还在哭，不喂怎么办呢。不喂更痛苦，胸部会肿胀得像石头，翻身痛，然后发炎，高烧，化脓。通乳师上门通乳，手法残暴，我从来没想过那一瞬间我竟然可以痛的叫那么大声，像疯子。我用手点了点孩子嘴角，他不为所动，我稍稍放松，看来他并不想吃。只能抱起来下床走一走，哭声慢慢停止，我打开大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孩子睁着眼睛到处看看，毫无睡意。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二点左右。窗外很黑，也很安静。瞟了眼对面小区，仅有零星的几户有微弱的灯光。

快一个小时过去，我在这方寸之间走走停停，孩子眼睛终于又闭上。将他放回床上，我却睡不着了。我感觉黑暗包围着我喘不上气，这一切都是那么痛苦而又鲜明。孩子不是孩子，是包袱，是枷锁。这包袱将我压得喘不上气，直不起腰，这枷锁勒得我呼吸困难，如撕裂般疼痛。我轻轻的翻身下床，到客厅接了杯水喝，心血来潮的拉出电视柜下方的体重秤，站了上去，哈，150斤。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称重了，似乎没什么变化，产前150，生完140，短短一个月又到150了。脑海里浮现的是婆婆煮的月子餐，油腻荤腥，是她端起各种猪蹄汤，鲫鱼汤凑近我的嘴边，强迫我喝的丑陋嘴脸，是他口口生生不耐烦的说着你不吃孩子也要吃的样子，是她委屈的问我老公是不是他做得不好吃的绿茶表现。我又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微驼的背,麒麟粗手臂，腿粗屁股大，捏了捏腰间的赘肉，呵，150斤实打实的。我是如何吃胖了半个自己？视线扫到脸上，蜡黄，双眼无神，眼下乌青，脸颊肉肉有微微的垂感，头发凌乱。我才26岁，是怎么了，一股妈感扑面而来。胸前印出一点点水渍，越印越多，湿哒哒的，好似嘲笑我的狼狈。

回到房间，孩子睡着，似乎不太安稳，隐隐有再次醒来的预感。真害怕他又醒过来哭泣，想到这里就觉得喘不上气。我走到窗户边，无边的黑暗像一张大网，快速的侵袭着我的意识，世界漆黑一片。前方似乎有什么力量吸引着我，我奋力挣扎，身体却无法动弹。也好，就带走我吧，远离这一切，远离哭声，远离疼痛，远离婆婆，远离老公，远离这让我觉得压抑的一切。

“儿子，原谅妈妈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