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后门,从此天高任鸟飞,区区一介敌国的皇子,还敢去他们朔国抓人不成?
荼磨,还真的确实是敢的,此是后话。
颂禾想起方才煮茶时,余光撇见的那物,仍是憋不住笑意。
听塔塔娜说,荼磨性好捉弄于人,幼时曾在北狄王所饮的茶盏中加了墨,使王上在使臣面前出了丑。好好的一壶君山玉露,还是别国进贡,稀有无比,偏生是让他毁了去。
方才膳房中,算账先生恰好留了块墨在桌上,陈颂禾也是心血来潮,细细研磨了片刻,将那摊黑得浓郁的液体置入了煮好的玉瓷茶壶中。
想象着荼磨饮下后的神情,陈颂禾忽觉神清气爽,无比愉悦。要不是害怕暴露了身份,她倒是有些后悔没能亲自伺候他喝下去!
活该!简直是活该!他能做她自然也能,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东方欲晓,清风拂山岗,金黄色的曙光缓慢自云层间亮起,云影氤氲,曦光冉起,天是要大亮起来了。
塔塔娜领着一众侍女整齐而入,置下一道道精致的早膳。
刚待离开,荼磨叫住了她:“塔塔娜。”
塔塔娜忙回身跪下行礼,不知道这个小霸王又有什么吩咐。昨日陈颂禾失去行踪,她也被要求着,硬着头皮在屋内蹲守了她一整夜,然而未见其踪影。
“你对陈颂禾说了本殿下的事?”
上头慢悠悠传来这么一句。
塔塔娜有些愣,不知道荼磨指的是什么事,然而她确实是说了一些,以为荼磨这就要治罪,连忙求着饶:“殿下!殿下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荼磨未置可否,良久不见发声。
塔塔娜惊惧不已,后悔见陈颂禾亲切温雅,便对她多了几句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荼磨忽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轻快,惊飞了外头掠过,在檐上歇脚的几只云雀。
他转头对一旁正苦着脸饮着那壶茶水的达木其道:“撤回所有调查兵力,别追了。”
达木其吐出半口茶,含糊地应了一声“是。”
荼磨勾唇一笑,扯过一旁的披风罩在身上,逆着晨光侧过脸来,露出棱角分明、轮廓好看的俊颜。笑容勾魂,风姿尽显,殿中上上下下的侍女皆面色绯红。
他稳步向外走去。
“殿下要去何处?”身后,达木其问。
“晨曦宫,王庭。”
……
拉车一路向前,畅通无阻。
陈颂禾屏息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周围的声音渐渐由寂静转为嘈杂,混杂着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她已饥肠辘辘。
“咕噜咕噜——”
幸而这是闹市,不然她肚子叫得震天响,迟早要被伙夫发觉。
王宫里的食材是有专门的供应处的,不似平民百姓在街市内就可以轻易寻得。
两个伙夫推着拉车又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在一处巷子内停下来。
陈颂禾估摸着到了地方,也不怕打草惊蛇,大喇喇地就打开了头顶的盖子,飞快钻了出来。她在桶内待了许久,觉得身子都要发僵了。
伙夫果然被她吓了一跳,见陈颂禾面色如常地自木桶里爬出,忙退了半步斥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木桶中?”
陈颂禾无视他们,稍微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揉了揉脑袋反问道:“我是谁?”
她朝前走了两步,腆着脸温柔一笑:“我是你大爷!”
说罢,她飞起一脚踹晕了一个伙夫,另一个伙夫见状,大叫着就逃了开来,转眼便消失在了街角。
陈颂禾惊叹:“速度真快。”
她望着晕在地上的伙夫,撇着嘴道了声对不住,随即将他抗起来放在了拉车上。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街头巷尾的百姓,有好事者探了个头,见了满脸乌黑的陈颂禾,好心问道:“姑娘,发生了何事?”
陈颂禾抹了把脸,转身欲泣:“这位公子,可否行行好,我家兄长忽然晕倒,只是小女子实在是没有力气将他送去医馆,能否劳烦公子搭把手?”
那好心的汉子见陈颂禾一个女子,又面容不整,瞧着着实可怜,忙拍拍胸脯道:“姑娘放心,交给我了!”
陈颂禾面露感激,继续发挥绝佳的演技:“多谢这位大哥了呜呜呜,我这就回家去取诊金,在此之前,我家兄长就拜托您了!”
她说着便要对那汉子跪下,那汉子红着脸,连忙摆手道:“姑娘客气,我……”
他话音未落,刚刚还近在眼前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身影,他挠挠头道:“我还没告诉她要送去哪家医馆呢……”